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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者之乐

作者: 何永康2021/10/09好文章

参加文学笔会,一位作家对我说:“写作到了一定时候,就不再是拼生活、拼语言、拼技巧,而是拼思想。”我深以为然。优秀的作家都是思想家,这毋庸置疑。于是,我也开始思想起来,但思来想去,不仅不得要领,还徒增不少困惑与烦恼。偏偏这时,我又从网络上看到一句话:“思想太少可能失去做人的尊严,思想太多可能失去做人的快乐。”这就更尖锐地刺痛了我,让我在尊严与快乐间犹疑踟蹰。我当然知道思想的重要,也不愿做一个思想平庸的人,但思想者大都是痛苦的啊,我真纠结——在人们都在追求“简单快乐”这一人生理念的当下,如果我既不愿只有简单的快乐,也不愿承受复杂的痛苦,那该咋办?

人,万物之灵长,高等动物也,其区别于低级动物的重要标志,就是有语言能思想。其实,动物也有“语言”,但人类听不懂;动物也有“思想”,但可能仅限于思考生存问题,或弱肉强食,或自我保护,此外就是求偶交媾了——动物可能不会去想世界啊宇宙啊之类的大问题。

我们所熟悉的家禽家畜,或许真的思想太少或不屑于思想,所以我们看到它们许多时候好像都很快乐。人却不行。人的言行举止会受思想支配。只有在没有意识时,人才可能终止主动地思想——那除了睡觉,便是长眠了。

痛苦是思想者的标签。这句名言引出了我的一系列设问:所谓的痛苦,是思想过程的痛苦,还是思想结果的痛苦?是在思想前就痛苦,还是思想后才痛苦?是因为痛苦了才思想,还是借助思想驱除痛苦?既然思想即痛苦,为何不放弃思想而获得快乐?思索一番后,我的答案是:思想者是以苦为乐的一类人,是痛苦并快乐着的一类人。

他们的痛苦或许和众人一样,但他们的快乐却要通过参照、比较后,转个弯表达出来,即孔老夫子所说的“不亦乐乎”。思想者的快乐可能大致有以下几种方式:想通了一个问题,不亦乐乎;自己的思想被实践证明是正确的,不亦乐乎;自己的思想成果被人所接受,促进社会进步,不亦乐乎……

而且,一个人在某方面所取得的成就,也往往与其思考的深度与广度成正比,正如巴尔扎克所说:“一个能思想的人,才真是一个力量无边的人。”

说到这里,我头脑中浮现出罗丹的著名雕塑《思想者》。《思想者》塑造的是一个强壮的男子形象,他全身赤裸,腰身微弓,左腿支撑着右臂,握紧的拳头用力顶在嘴唇上,在默默注视着正在发生的人间悲剧,痛苦地思考着人类的命运……这个《思想者》之所以非同凡响,是因为它不是一个孤立的艺术形象,而是人类社会总体的代表。一百多年来,《思想者》一直作为改造世界的力量象征,深受人们的喜爱。1905年,革命导师列宁得知在伦敦参加社会民主党第三次代表大会的两名代表将路过巴黎回国时,特地去信嘱咐他们:“务必要看一看罗丹的《思想者》。”他希望俄国的无产阶级能从中吸取勇气和力量。

罗丹塑造的思想者,其实是十九世纪法国的底层劳动者——他不是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燕尾服,手持文明杖的道貌岸然的上层人士,这是很有意味的。劳动创造世界,劳动改造世界。和劳动创造艺术一个道理,劳动也是思想的产床。

先进的思想给人类社会注入了不可估量的精神动力,社会才能不断向文明程度更高的阶段发展。所以,以承受痛苦为代价来探索、追求真理的思想者,他们的快乐应该是更高层面的快乐,是“后天下之乐而乐”。

陈寅恪曾在王国维先生逝世两周年写的纪念碑铭提到“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虽然我们不是陈寅恪、王国维那样的知识分子、思想家。但是,我认为,陈先生的话也告诉我们:思想者之乐还应包括自由之乐与独立之乐。

当然,思想者与思想家是有区别的,思想者可以是普通人,而思想家则大都是伟人。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深邃度不等的思想者,所以让思考引导生活应成为生活之常态。只要我们不走火入魔,不钻牛角尖,适度而有益的思考,想来也不会带来多大痛苦;相反,思想还能给人以超越一般娱乐的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