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故乡

作者: 陈小莉2017年06月20日来源: 郴州日报情感散文

几度梦回,总是停顿在老家宅院,弯曲狭长的巷陌、小伙伴玩耍的身影,窗外的河水粼光熠熠……仿佛是电影的旧片回放,带着灰蒙伤感的色调,却又熟悉得恍若昨日。

人总是会铭心刻骨最初的记忆。对于出生地,从小摸爬滚打的地方,会更有依恋的情怀。母亲心心念念她的小村庄,依山的石砌木梁老房子,空气中混着牛粪和青草的味道,屋前有一口长满苔藓的深井……作为家里的长女,母亲天不亮要起床去砍柴,冬天,她身穿薄衣带点干粮,生满冻疮的脚踩遍深林,在大雪中摸索枯枝……隔着五十年的时光回望,母亲在喟叹苦日子的同时有些许怀念,那是刻下烙印的地方,它的所有记忆如藤蔓般攀附身体,人生以后的任何一个关联都会想到它,从孙儿想到自己的童年,从乡土电视剧想到自己的村庄,过去之可贵便是因为无法再有,老房已如荒草湮没,疼爱她的人已在山外长眠,回不去的故土只能在记忆中描摹。

母亲讲起外公的身世,从僻壤的山村,卖到邻县的殷实小户当继子,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得谨慎而艰辛。在外公的梦中,也许常出现那棵幼年时攀爬的野栗树,在秋风中摇落满地毛果。成家之后,外公曾带着妻女回老家探望。母亲回忆那趟徒步之旅,翻过层层叠叠的山,像永远爬不到头,山坳里的房子残砖断瓦,如老人在等待最后的辰光。然而,再破的家园,也是游子魂牵梦绕的地方。

母亲后来嫁到沿江小镇,这里成为我的出生故乡。我的记忆和江边渡轮的汽笛声联在一起,夏天有爱吃的绿豆棒冰,小街上的自行车和人群煕来攘往。我在父亲工作的国营酒厂推着铁叉车玩,有次撞破了一个酒瓮,回来挨顿臭骂。在河岸的厂宿舍楼住了二十年,直到有天宿舍楼被推土机碾平,建了一座跨江大桥。成长和青春如失忆的风,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偶尔在梦醒瞬间,还恍然身处旧木床,窗外喂熟的小松鼠在张望……

为了让下一代得到更好的教育,我迁到高楼林立的城市,交通堵塞人情疏离,但是孩子对新环境融入很快,友好的同学和宽敞明亮的图书馆,都使她乐不思返。她正处人生的开端,在远离泥土的高楼中成长,她在这里创造她的记忆,建立她的家乡概念,若干年后上大学、工作,可能开花散叶在别的城市,那时候她遥首回望生于斯长于斯的根土,也该有另一番怀想。

曾经,祖辈为了生存而背井离乡,像飘摇的种子寻找新的土壤,故乡在迁徙中模糊,我们现在为了生活得更好,不停地选择他乡,故乡终在我们的流动中渐行渐远……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