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记忆

作者: 龚漫2016年02月19日情感散文

小城的超市门外,有人在卖烤红薯。一位憨厚的老汉,一张原木的小桌,一尊朴素的炭炉,构成一个极简陋的摊点。没有招揽吆喝,却有阵阵薯香荡漾在冬天的街巷,牵动我的一些悠远记忆。

在乡下,几乎家家种有红薯。育苗,扦插,翻藤,到了金秋十月,红薯悄然成熟。

当晨雾未尽、露霜还寒的时候,父辈们就已挑着箩筐出门挖红薯。山地瘦瘠,种植的农作物种类不多,倒是红薯成块成片。它们深深扎根,心形的叶子长得茵茵密密,像是给山地铺上了一层厚实的油绿地毯。甘甜的红薯就长在“地毯”下,挖的时候先割掉藤蔓,然后顺着露出地面的藤蔸一锄头接着一锄头地挖掘。父辈们挖红薯,恨不得把土层深翻个底朝天,却又手留余力怕红薯有所破损。就在一锄头又一锄头的挥动中,原本含着植物气息的清凉也逐渐退去。刚挖出来的红薯特别新鲜,还带着薄薄一层未抖落掉的土壤,看起来颜色更加红润。个头硕大的红薯躺在翻新的松软地上,一堆又一堆的,在初升的太阳下绽开笑脸,像是为“出土”庆祝。

每年,我的母亲也会种红薯。她种过不同的品种:本地薯、粉薯、红心薯和紫薯。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其实是不大爱吃红薯的,但小时候的我们喜欢,于是种上几块地。童年的印象中,有过各种红薯吃法,放在米饭里蒸着吃,窝在火塘里烧着吃,磨薯粉做“溜豆腐”吃,最为美味的要数红薯果和红薯丸子。记得母亲将红薯煮熟,剥皮捣成泥,撒点芝麻搅拌,擀薄平摊在面板上晒,晒至半干时切成三角或菱形的小块,晒干贮存,吃的时候放少许油炒,香脆可口,回味无穷。而红薯丸子则不加芝麻,和入米粉、佐料搓成丸子,入油锅炸,外层香酥,里头软糯。逢年过节时母亲都得多备些,有时还要求我们一起动手,将朴素的红薯尽量做成不俗的吃食。

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追求。父亲曾经感慨,在他们读书的那个清贫年代,米面不足,红薯是作为口粮充饥的,吃腻了只好换些花样。社会飞速发展,粮食早已不是问题,乡下父辈们收获的红薯,也早已改变价值,作了猪饲料。我却听朋友说,如今在外面的大城市里,一些饭店将红薯做成菜肴端上了高档餐桌,营养价值高,天然无添加,极为珍贵,很受欢迎。想来真正是“旧年果腹不愿谈,今日倒成席上餐”了。

简陋的烤红薯摊点,才一会儿工夫便是买者群集。一位奶奶牵着孙子驻足,与一旁的大婶边等边聊,说超市卖的红薯干色泽总看着不太自然,还是买这现烤的红薯给孩子吃更放心。老汉从小桌一角扯下一个袋子,将冒着热气的红薯装好,弯下身递给孩子。孩子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剥开烤焦的薯皮,那是一个又甜又软的红心薯!

刹那间,我仿佛看到一缕暖意升腾,整条街巷荡漾的,是红薯的朴素不俗和记忆的香气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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