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摔

老潘平常爱出门，不敢出了。

怕摔！

摔不起啊！

报纸上、网络上接连的新闻告诉他，摔了，转眼间就成新闻人物了。前阵子，四川一个老太太摔了，几个小学生去扶她，说是讹上了。某网站随后针对此现象搞了一个专题：《扶不起的中国老人》，说是在中国，老人摔倒，扶还是不扶？已经是人人自危，人人纠结了。扶吧，必先找好证人，否则被讹上，就得不偿失了。不扶吧，同样会遭到谴责，说是连起码的仁义道德都丧失了。

小区的老人们也很担忧，在中国逐渐进入老龄化社会时，老人的口碑却被个别人败坏了。

不出门，老潘就在小区里活动。

老伴儿不在了，他跟着儿子过。老伴儿若在，还有个走路的伴，说话的伴。老潘已经习惯了孤独的生活。

走进小区理发店，年轻女老板正跟几个年轻顾客大谈如今的老人惹不起。见了他，女老板说，潘叔别介意啊，我说的是事实。

女老板说，我现在几乎不坐公交车了，坐，也是见老人就躲，惹不起，太厉害了。真是的，一个老太太，没想到她的劲儿比年轻人还大，我就站在过道，手要不紧紧抓着吊环，她那一撞，没准让我趴在过道满口血牙！我条件反射用胳膊挡了一下，嗬，不得了，要跟我玩命！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跟人吵架，气死我了……

顾客感慨：如今的某些老人啊，被社会惯娇气了。

老潘一旁坐着，不敢插话。年轻人说得没错啊！

女老板说，你说他们成天没事儿待在家里不好吗？到处乱窜，横冲直撞，惹事生非！如今像我们潘叔这样的模范老人太少了！

女老板朝老潘笑笑，老潘耳朵不背，听得真真的，也苦笑。

一位顾客说，可不，一个个像名贵瓷器似的，一碰，就碎一地，接下来，要钱。更可怕的是，网上有一则新闻，一个老头儿喝酒了，在大街上堵着一辆车硬不让走，司机是个教师，一下车就被老头儿抓扯，硬把他衣服扯下来了，不敢还手，怕老头儿讹他啊……

晚上，老潘刚把饭菜端上桌，儿媳和孙子黑着脸进来了，原来孙子语文测验，生平第一次没及格，问题出在那篇议论文，让写老人摔在大街上该不该扶的问题。孙子写：不能扶，现在到处是扶老人被讹的事。结果老师判了个零分。

老潘无言。

儿子下班回来，听了这事，笑了，说，我看啊，儿子和老师都没有错！扶吧，真被讹上了，麻烦了；赞同不扶吧，又违背了老师教书育人的意愿！各打五十大板。

儿子又叮嘱老潘，爸，最近社会舆论对老人不利，您老尽量少出门，出门也绕着年轻人走。

嗯。老潘应道。

儿子又说，看看今天这则新闻，说是一个老头儿被人撞倒在地，不等人扶，就挥手对撞他的人说，走吧走吧，我有医保卡。这都什么事儿啊！

老潘感到心一阵凉。

老潘也有医保卡，可他还是不大敢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