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下

作者: 羊白2016年10月05日情感散文

我的家乡在陕南城固,张骞是我们家乡的名人。记得小时,夏日夜晚,在葡萄架下,常听爷爷给我讲张骞出使西域的故事。对于“丝绸之路”,我少年时的理解也就是做生意,把中国的丝绸卖到了西方,在路上吃了很多苦而已,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听一会就烦,便央求爷爷讲其他的,比如牛郎织女、杨家将、瓦岗寨。

有一次,爷爷问我:你知道我们头顶的葡萄,是谁最先栽种的吗?

我说,这谁会知道,自古就有呗。

爷爷看我说得轻巧,一把抓住我,又问:你知道咱家院门口的石榴树,是谁最先栽种的吗?

我回答不上来,打趣说,还能是谁,自然是爷爷你的爷爷了。

爷爷没有笑。他捋一下山羊胡,很郑重地说:这些东西都原产于中国西边很远的国家,全中国没有,我们这更没有,就是张骞,从很远的地方把它们带回的。

爷爷继续说,还有核桃、胡豆、苜蓿……这些东西都是张骞带回来的,然后才在各地普遍种植。

我当时有些略微的吃惊。因为这些东西在我们身边随处可见。就说胡豆吧,南方叫蚕豆,是形象化的命名,但我们汉中一直叫胡豆。一个“胡”字,明确地记忆着它的来源。这一切,都与张骞有关。虽然他逝去已经两千多年,但他当年带回来的东西,依然在故乡甚至各地茂然地生长着,供人们生活所用。至于葡萄、核桃树、石榴树,它们就长在村庄庭院,与我们天天见面。它们使一个伟大的人物有了载体,可以触摸,展开无尽的想象,这,难道不神奇吗?

有实物可以佐证,这使我对历史有了一丝崇高的敬意。因为我们小孩,平时爱听的都是一些演绎。

爷爷在院门口种了两株葡萄,一左一右。葡萄先是爬在院门上的,后来爷爷搭了木架,就形成了一个过道,夏天的时候,是天然的凉棚,有穿堂风,成了我们晚上纳凉的好地方,摇着蒲扇,听爷爷讲张骞,讲各种演绎和传说。

牛郎织女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在葡萄架下听这个故事,尤其觉得奇妙。因为在传说里,农历七月七的晚上,躲在葡萄架下,会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为什么要藏在葡萄架下,而不是其他的什么树下呢?这样幼稚的问题,却也是个美妙的问题。选择葡萄架下,是因为葡萄藤交缠得密实浪漫、别有风情?是因为葡萄是一种酸甜间宜、滚圆晶莹有孕感的水果?还是牛郎织女当初约会就是在葡萄架下?这些疑问展开的时候,爷爷已经不在人世。没有人能回答我。

事实上,我确实在七月七的夜晚守过夜,在葡萄架下。我当然是想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似乎也明白不过是一种神话。我守夜,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游魂散魄。在我们城固县的乡村里,至今有七月七叫魂的传统,黄昏时分在路口点草烧火,在鸡蛋上写上小孩的名字包好放在火堆里烧,边烧四姓人边轮流喊这孩子的名字,本人亲自回答,太小的孩子由大人帮忙回答,丢了的魂魄就会附着上去,烧好吃掉,就回归身体了。这样的活动我参加过无数次,一帮孩子是当游戏来玩的。但天黑散场后,我们都不敢在村庄里乱跑了。葡萄架在家里,院门紧闭,父母陪着,有一定的安全感。父母说着闲话,看不出他们对这个特殊的夜晚有什么特殊的禁忌。但我心里就不一样了,时刻想着牛郎织女和游魂散魄,这是两路截然不同的人物,一个美丽,一个恐怖,它们在同一个夜晚降临,让人心怀忐忑。但又不便问父母,于是闷在心里,望着夜幕,耳朵谛听着。但不久,我还是害怕了,悄悄地,闪身进屋,躺在床上依然想着神仙和妖魔鬼怪。

后来,我们长大了,离开了梦幻乡村,但那些童年往事却已深深印在了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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