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偶遇

作者: 李维雄2017年03月07日来源: 邵阳日报短篇散文

去峨眉山是我多年的夙愿。地处四川中南部的峨眉山,海拔3075米,常年云山雾罩,虚无缥缈。

陡峭的石阶路让人望而生畏,上不见头,仿佛是自金顶上悬挂下来的天梯。摩肩接踵的人们稍不注意,走在后面的人就会撞上前面的人。游人们口里喘出来的粗气,和着云雾,带着头上冒出来的热汗,仿佛人在雾中,雾绕人行。络绎不绝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一个劲地往上攒,间或有一两架滑竿“噗嗤噗嗤”地穿过去,坐滑竿的人,很使人羡慕,然而我的心里终究有些不忍。上山途中,游人们纷纷埋头喘气,间或有人念念有词:还有多远?还有多远?我也很费劲,双手费力地按着膝盖,一阶一阶地往上爬,湿漉漉的石阶不能坐,只有不停地往上爬,往上爬……

在一处陡峭逼仄的石阶上,竟发现了一个背篓子的人。我喘出来的气和着山上的雾气冲向他后背的篓子,定睛一看,满篓的石子。他佝偻着身子,稍稍往前倾,想让篓子的重心也跟着往前,屁股往后,向上撅起,一双手紧紧攥着一根丁字棍往前探路,意欲减轻身上的压力,非常难地爬着石阶。我忙喊:“师傅,歇下吧!”顺手递了根烟给他。他应该也想歇歇了,便把棍子往后面的背篓底一顶,歇下了。汉子微微后仰,整个背篓靠着汉子的腰,在丁字棍的支撑下定格,我便用手机给他照了两张相。汉子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人,四十多岁,头发蓬乱着,黧黑的脸庞深刻着皱纹,穿一件卡其布罩衣,黑裤腿一高一低地挽着,显出青筋的小腿,脚上穿着一双干湿鞋。因背篓的原因,不能顺畅地侧头看我的时候,脖颈的皮肤打着深褶。右手扶着棍子,左手接烟时满脸的虔诚,露出善意十足的微笑。

“师傅,这石头有多重?”

“一百六十来斤。”

他的身高大概1米6,体重应该也只有百来斤的样子。

“重吗?”

他嘿嘿地笑了笑,脸抽搐了一下,笑得勉强。

“背这一篓碎石多少钱?”

他告诉我,背碎石等材料,160斤背700米总共5元,他这一趟下来,5块钱的样子。一天下来,上山下山,差不多30来趟,一百二三十元一天。材料有什么背什么,背多背少,用秤称,一份力,一份汗,一份钱,力大身壮,就赚得多。

我问他为什么不干点其他的事?他说,他住在山的那边,一个封闭落后的地方,小时候只读了三年书,也没有学什么手艺,其他的事也做不来。父母老了,需要赡养,两个小孩,一个读大学,一个读高中,都要钱。以前自己没读书,吃亏了,现在不管怎样苦,也要送子女多读些书。说起子女读书,汉子脸上倒是一脸欣慰的样子。

背夫的话,不禁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小时候,母亲总爱拿我的手看。我的手掌粗厚,手指粗壮,不长,母亲看了放下,偶尔又拿起看看,口里喃喃自语。我们那里原来有“手指尖尖,好打算盘”的说法,倘若手指粗壮,最终是做不了会计或出纳比较轻闲的工作,便只能干苦力活了。那时候,家里困难,在队上能当个会计、记个工分就是出息了。人们对读书都不太重视,但母亲还是常常念叨“好汉书打底”,希望儿女多读点书,至少不会像父母一样终日脸朝黄土。后来,不负母亲所愿,终于考上了学校,跳出了农门。

抽完烟,我又递了一支给他,看他的衣衫虽是脏兮兮的,但我却丝毫不觉得脏,因为我想他脏兮兮的衣衫里应是汗涔涔的身子,身子的里面应包裹着一颗干净的心。

我尾随着他往上爬。出于好奇,我跟他一起进了工棚。在工棚里,佝偻着腰背着碎石篓的有四五人,等着称秤,其中还有一妇女。称秤的翘起二郎腿,一手扒称砣,一手夹着烟,吆喝着“下一个”。

爬上金顶,峨眉山的雄、奇、险、峻一览无余,我慨叹造物的巧夺天工。金顶、银顶、铜顶、文殊菩萨都浴浸在阳光里,给人一种置身天庭的恍惚感。上了金顶的游人们,似乎忘记了来路的艰辛,放松、喜悦、惊奇,成了一片乐海。

我回头对同伴小海说:“你看这来来往往的人,真是官有几品,人有几等啊!”

“菩萨也有等级,你看有的菩萨住金顶,有的菩萨住银顶,有的菩萨住铜顶,不也是有等级么?”

此时,我看到了在阳光抚摸下的金顶光芒四射,在金顶的上空,深邃的天穹里,许是幻念,我似乎又看见了背上背着满满一篓石子的汉子,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往前爬,我不禁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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