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感伤

作者: 王善盈2014年05月05日伤感文章

几天前回了趟老家。

我工作的山阳离故乡不算远,但还是很少回去,这次是老表出嫁女儿,特意给我打了电话。姨给我说的时候,我知道她还有一个意思,因为她的姐姐我的母亲一直在我这里住,就想借此机会见见面拉拉话。

姨和我住一个村子,我在七组,她在一组,如果有河的话,她算是下游,我在上游,这是个半山半川的地方,川自然是姨那里,山自然是我的家,所以我小时候上学赶集来回都从她门前经过,那时候缺粮,难免去他们家蹭饭,所以,印象还是蛮深的。

这是早春的一天,早上7点母亲就已经催我了,我理解母亲,她今年已经82岁了,除过眼睛有点老花,耳朵有点背外,身体还算硬朗,前几天听我说舅舅身体不好,冠心病已经难以行走,母亲就叹息半天,我知道她很想见到弟弟。

由于还得买点东西,我是早上九点出发的。现在村子里也通了水泥路,不到两个小时,我的车已经停在老表的场院里。刚一下车,就遇到了妗子,母亲一问起舅舅,眼泪就下来了,妗子说舅舅去西安治病了,他的几个儿子轮流招呼。

舅舅和姨住一个小组,相隔不过200米。舅舅是铁路工人,原在北京,后调到西安三桥,已经退休20多年了。我7岁前在外婆家长大,舅舅虽然不常回来,但外婆一直把他挂在嘴边,她说上世纪60年代初闹饥荒,工作不如种地,许多人都逃回老家了,舅舅坚持下来了,其实舅舅当时是打算回来的,铺盖行李都打点好了,只是舍不得在磨蹭,结果厂长看到最后一个人就说你愿意留下看厂吗?于是舅舅就留下来了,结果舅舅就落下老实人不吃亏的美名。但是舅舅确实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人,他以慢著称,慢慢的说话,从未见他高声言语或者发脾气,我只记得妗子老是骂他,他总是笑着一言不发,让骂人的妗子很不好意思再骂,于是就笑了,我许多年以后想舅舅很值得我学习,他的性格总是让一家人和谐,每次没粮的时候,外婆总是说,没事,有舅舅,结果舅舅的汇款往往在第二天就到了,这曾让村子里很多人羡慕。可以说,我是受舅舅恩惠最多的,小时候不说,就是到我考上师范,也经常得到舅舅的资助,那时间还是凭粮票吃饭的年代,15岁的我正长身体,也不知道当时的消化量怎么那么大,我就记得从来都没有吃饱过,一月33.5斤的粮我20天就吃完了,没办法只得写信向舅舅求救,舅舅总是能满足我,有时候还给我寄上十块钱,要知道那时候的十元钱是一个大数字,能够温饱两个月。舅舅是读过3年私塾的,加上在单位的学习,他的字写的不错,每次信上总会鼓励我一番。

老表的院子很大,有三间砖木结构的正房,三间偏厦,灶房就在那里,院子里摆着酒桌,当天的阳光很好,也是个好日子,我在沿途遇到许多结婚的车队。老家的正席在下午3点左右,所以灶上特意给我打尖,菜是一盘蒜苔炒瘦肉,一盘热豆腐,一盘凉调香椿,一盘烧青菜,饭是自家制作的蒸馍,故乡最拿手也是我最爱吃的玉米稀饭,我胃口大开,自然吃的香甜。

我们到的时候客人并不多,有几个人在打牌,灶上的厨师在忙碌着,母亲饭后已经让人拉去屋里说话,三十多年了,许多人我已经不认识,原来的孩子已经有了孩子,当年的壮者已垂垂老也,我和熟识的人一一打过招呼,便一个人独自信步向村外走去。

远处,是一浪一浪的高山,那是很熟悉的地方,仿佛就在昨天,我就在那里放牛,当时的山光秃秃的,现在已经灌木成林,虽然是早春天气,也可以看出那里的葱茏。杨树的叶子刚刚绽开,嫩黄嫩黄的,像才出壳的小鸡。我顺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小路向对沟走去,那是我走过千遍万遍的地方,我甚至能够记得在哪里遇到过蛇或是撒过尿,我不知道为什么把那条沟叫对沟,可能和人名字一样吧,就是个代号。说是沟,不过就一里地,小时候却觉得沟很长很大很空寂,其实这是一条相对平坦的小得不能再小的沟,最高的地方不过百米,是可以一眼望尽的地方,有着清一色的梯田,中间是一条细细的水渠,由于下过几天雨,渠里有溪水在流,这里很少有石头,所以水流毫无声息。如今许多陡峭一点的山地已经撂荒,平坦一点的地以麦子和土豆为主,麦子正在抽穗,墨绿墨绿的,土豆才出土不久,像在黄土地上开出的一朵一朵绿色的花。路旁不时有金黄的蒲公英在盛开着,草丛里冒出微型的小兰花,像星星,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花的气息,感觉黏糊糊的,但是很清爽,有蜜蜂也有苍蝇,我们曾经捡柴禾的槐树林已经成了老林子,树干又粗又大,许多黄丽、金丝鸟好听的叫声从哪里传出来,声音委婉细长美妙,大概是我的脚步声惊动了一双锦鸡,它们噗噜噜高声叫着飞向远处。好安静呀!我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想想城市的喧嚣,汽车的尾气,再看看这里的山川,心里生出无比的暖意,唉!要不是为了生计,在故乡,有三间茅房,二分菜地,几株果树,三五只小鸡,一条黑狗…该是何等享受!

在一个山凹里,在树木最旺盛的地方,是一片墓地,那里,躺着我的外婆外爷,走到这里,我的心有点沉重,记忆里我的外爷是一个黑廋的老人,他的身体不是很好,老是咳嗽,几乎是不间断的,一咳嗽就是半分钟,每次都在快要背过气的时候才缓过劲来,尽管这样,外爷的手里从来没有离过旱烟袋,懵懂的我总是被他的吞云吐雾所吸引,终于忍不住在外爷不注意的时候照样子抽了一锅旱烟,结果是头重脚轻呕吐了一天,给外爷带来的是外婆的最为严厉的臭骂,面对外婆的大骂外爷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一边咳嗽一边招呼我一边讪笑着给外婆赔不是。

外爷是怎么去世的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有一天我回来发现家里来了许多人,大家都不说话一脸严肃,然后堂屋里横着立了一张席子,席子背后躺着外爷,隐隐约约的听说外爷老了,我就哇地一声哭了,于是有人给我头上缠了一块白布。大概是年幼的缘故,我对生死毫无认识,所以还不知道悲伤,甚至觉得大人的举动有点可笑和好玩。

外婆去世是十多年以后的事了。时光行进至20世纪80年代,当时我已经师范毕业,在山阳的乡村教书,时值深秋九月,那时候夏秋都是会放忙假的,我回家帮母亲播种小麦,路过外婆家照例去看她,我手里提着一斤面包,没有进门就兴匆匆高声叫着外婆,但没有听到外婆熟悉的声音,我到屋里的时候,姨和妗子都在哪里,外婆已经不能说话,但意识尚清楚,她吃力地用手指了指我,我领会了意思,我说我吃过了,放假来看她。她也听懂了,微笑了一下,姨用一根筷子撬着外婆渐渐僵硬的嘴,妗子用勺子给外婆喂红糖水,外婆已经无法吞咽,水顺着她的嘴角向下淌,我急的六神无主,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是看着外婆的生命慢慢熬尽的。我哭了三天三夜,老天爷也很悲伤,秋雨也下了三天三夜,下葬外婆那天天突然放晴,在唢呐的哀乐声里,亲朋好友将外婆送到对沟,让她和外爷团聚。30多年了,我的脑海如电一般,闪过无数东西,然后停留在两位老人坟头,坟地有10亩地大小,草木丛生。外婆外爷生于战乱,一生勤劳,临老也没有过上好日子,不知他们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但愿两位老人在天堂和和美美,快快乐乐。

吃完饭已是五点多,由于有人开车,我喝了酒,我和村上的几个干部,一个同学坐一个桌子,现在老家人生活好了,鸡鸭鱼肉已经家常便饭,喝酒猜拳行令,如农家乐,很美好。老表女儿的婚事是自己做的主,据说是在西安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住地离西安不远,现在交通方便,距离已经不是问题,两家大人还算满意,过了礼,这天算是添箱,两天后男方来人接过去完婚。由于我还得赶回去,就不再停留,谢绝了姨和妗子的一再挽留,走时他们把我和母亲送到河边的车上,自然又流了许多眼泪,弄得我也心里难受半天,也不知为何跟着叹息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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