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尘烟

无论怎样喜欢和留恋，秋天还是又要结束。霜降水痕收。一门之隔，面对面，是即将破门而入的冬天。

秋天不伤感。伤感的只是人事。物是人非比季节变换更令人唏嘘感叹。岁月日渐寂寞，季节变得空茫。在安静的夜里，眼前星光闪烁，都是曾经的过往。就像打开一本老书，还能感受到字词久远的温度。

旧事很多，像浪花一样翻卷。偶然翻开几页旧字，恰是30年前的此时，住在小镇上那栋旧楼里，每天灯火总是熄得很晚。大多时候在读书，但有时也不尽然。老木板楼的隔层里老鼠猖獗，半夜总悉悉索索的响，甚至咬破我一件衣服。我恐惧至极，不敢关灯。有一天听到隔壁的阿姨教育她女儿：你要向荫子阿姨学习，她总是起早贪黑的看书。我顿时脸红，感觉自己像一个骗子。

那时，买了一把吉他，去培训班学习。没想到别人能办到的事，于我却十分艰难。力气不够，用尽力气也把弦按不到位。手太小，一些和弦也难以周全。很多年后练钢琴，把手张开都不够一个八度，老师说实在难以胜任随心所欲的伴凑。这让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突破的局限和短板，当然，同时也有别人无法企及的长处。

那时，去买了棒针和毛线，开始编制一生里的第一件毛衣。虽然不会，却信心满满。精心的计算针数，起好头，精力旺盛连日连夜赶工，几天之后就收获到一件作品。

那时，胃已经开始有问题。归结起来，因为没有把好好吃饭当成一件正事，只是应付，所以怪不得旁人。这世间所有的果都有因，种下什么样的因，就要承受什么样的果。

那时，最喜欢做的事，是读书。捧在手里的每一本，都很神圣。像黑夜里的一盏灯，总会照亮心里的暗处。看到一本好书，就像遇到一位好老师。其谆谆教诲，足以影响我们一生。

那时，秉承书本和传统，崇尚古典的爱情，相信人间有真爱。 也一直笃信：最深沉的爱并非挂在嘴上的甜言蜜语，或是告白中的誓言承诺；也并非朝朝暮暮的缠绵；甚至也不是相濡以沫的执手偕老。而是，无论身处何处，相距多远，每时每刻，都交融一起，无法分开。这样深藏于心的一个人、一份深情，不需要想起，又何来忘记。

拨动书页的手，翻过了无数春秋。人也在经历中不断成长。生活教会了我们许多，书本已经不是唯一的老师。面对书本，也有了自己的思索和诘问，会参照生活来考证。年轻时一味的仰视和崇拜，转变为如朋友般的平等关系。学会了对其选择性的吸收，对生活进行补充和修正。

读着读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过青年，趟过中年的河流，步入人生的老年。阅人无数之后，再看满篇的字词，眼光中满含悲悯和宽容。每一行文字里，都自己的感慨与他人的所得参杂，彼此善解诚挚以待。与其说读别人，不如说是读自己。

一路走来，终于明白，生死无法掌控。我们能够感知和回味的，不过是活着或者爱着的瞬间而已，除此之外，前后皆是茫茫的空无。

活着的瞬间，还是很漫长，可以感知微甜的雨，微醉的风。而在爱着的一刹那，可以在黑夜的回声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值得庆幸的是，多少年已经过去，我还是我自己。还是相信这个世上有真爱，还是愿意付出温暖而执着的深情。不管是开口倾述，还是闭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