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父爱

作者: 极地玉竹2015年11月03日亲情故事

表姐第一次打来电话,问我国庆节怎么不回村里,说老父亲很是牵挂我。我疲惫地应付着表姐,请转告老父亲下周六就回去。

表姐第二次来电话的时候是周五了,问我怎么没回来呢,说老父亲哭得不能自持,以为我出了事儿了。我有点心烦意乱,说明天周六就回去。刚放下电话,姐姐的电话又来了,说赶快回来吧,咱爹以为你没了。我正在上课的空儿,着实是让吓了一跳,说明天肯定回。

放下电话,我爬在桌子上泪流满面,哽哽咽咽地排泄着这些天来无法释怀的烦恼

这个十月是个多事之秋,先是要评定高级职称,这是个欲说还休的话题,太多的潜规则让我无所适从。我不知道是该凭自己的实力硬着头皮闯呢,还是听从他人劝告花个万儿八千的买个心安。一系列的软件硬件材料,反反复复的修改打印,几十万字的内容,反复斟酌……这边的评定还没着落,那边34班万喜老师请假,托我帮忙代课两个礼拜……新校长刚到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到处是制度,到处是扣钱。不怕扣钱便可以随意。我怕,所以不能随意。当老师的没出息,更担不起面子问题,生怕成了露头的椽出头的鸟,当然也丢不起那被扣的钱。

接踵而至的三三两两事情都抵不住坐卧不安的背疼,医生一查说是胆结石。一个着急,然后喝了十多幅中药,国庆节七天皮皮软弱的躺了七天,有气无力地延伸了两个礼拜。

可是,可是,时至今日,这些我能说出来的琐屑,当时是怎样的困扰着我啊!

当我在周六火急火燎地回到老父亲身边的时候,才明白,我已经被父亲认定为死亡啦!

原来暑假的时候,我的一个初中同学在部队脑溢血突发死亡,瞒着82岁的老母亲。这事全村人都知道,包括父亲。当父亲感觉我已经好久没回来的时候,就认为我的死讯也是被瞒着老父亲的。然后在周五晚上的时候,父亲说耳边一直很大的吵杂声,半夜里好多人很大声音的在父亲身边吵架,天明的时候父亲的耳边便是寂然无声,父亲彻底的聋了。

回到村里第一眼看见父亲,父亲的眼睛脸颊嘴唇都是肿的。浑浊的眼睛里再没有那种犀利的眼神,灰白的头发已经很长了,脸上又是烟尘色,踉跄的脚步,托着我的搀扶,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跟着我回到了家。

家,是一个灵魂寄居的窝穴。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包括父亲。父亲的灵魂在他生长的村落,在这个存有全部记忆的地球经纬线的交点。他不肯离开,执着地固守着。我很怨恨地嫌弃父亲不理解儿女不心疼儿女,否则何以如此孤苦伶仃地等待无常的到来。有时又很无奈于我们兄妹的贫穷和单薄,否则父亲也许会随我们一起生活。可是父亲不肯,死活不愿意。怕我们讨厌了他,也怕自己老死他乡,不能最后藏身黄土中。于是父亲独自盘算着,心无旁骛地攒着钱,不舍吃不舍花。

扶父亲上了炕,不论我怎么吼,父亲都是茫然的看着我,似乎不确定我的鲜活的生命。我大声喊叫,想拉着父亲去医院。父亲生气地甩开我,不肯去。我想要讲道理,凭借着父亲的宠爱耍无赖。看着我声嘶力竭的哭喊,父亲沉默了,平静了。安静地点燃一只烟,不做声。任由我哭闹,父亲都不在乎,一如我小时候。

我只好先去找赤脚医生,可是那人不管,不敢管,怕出事,他担不起87岁高龄的父亲的生命出现意外,让他声名受损。我只好买了些药,先吃着。好在他答应去帮我看看病情如何。

父亲说,看到我好好的,病就好啦。父亲不让我再有多余的举动。我妥协了,沙哑着喉咙,红肿着双眼,默默地给父亲做饭,做父亲最喜欢吃的饭。

父亲还是听了我的劝,亲自去了赤脚医生那里输液。一输又是一个礼拜。

又是周六,我再次回到父亲身边的时候,父亲的情况已是大好。上午晴天大好,坐在院落里帮着父亲堆柴火。父亲指着柴火堆向我指点,在父亲压低了的暗语中,我明白那里藏了父亲的私房钱,父亲不舍吃不舍穿不舍花的私房钱啊。父亲大嗓门的责备我,在父亲寂然无声的世界里,我的气恼是他最熟悉的不满,父亲不愿看到。

父亲有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俩闺女,我是老小。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不服他的管教,老是跟他顶嘴抬杠。可是父亲还是最疼爱他的小女儿。唯一的儿子一年回来一次,父亲不觉得时间漫长。小女儿一个月没回来,便被父亲便认定了死亡。可怜天下父母心,关心则乱。

又是周日,我又该回去上班。父亲好多了,我只能再次暂时离开。父亲又开始哽咽,红肿了的双眼簌簌地淌下泪来。我不知道怎么做,我的任何语言都淹没于父亲寂然无声的世界里,不起一丝回音。只能低了头,默默地出了门,不敢回头。纵然如此,我依然能感觉到后背不远处父亲悲戚而悠长的目光,那目光将缠绕我一生。

写到此处,我眼前又是父亲彳亍踉跄的身影。朦胧的泪光中,父亲那瘦小单薄的身影慢慢晕染成一座遥远而岿然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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