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出

作者: 译者肖毛2015年11月17日心情随笔

这个上午,与以往似乎没什么不同。多少年来,这里的气氛始终如一,不管有人去了,有人选择在此烂掉。

我坐在别人的电脑前,一条条地录入那些我毫不关心对错的数据,在这个上午。会计是一个日复一日重复老调的悍妇,工作是一场彼此心照不宣的婚姻

门内渗入一股刺鼻的涂料味,因为那些永远肮脏的墙壁正在被粉饰。最近,他们一直花我们的钱买他们装修这座不知是不是他们建造的不知何时才能为我坍塌的办公楼。沙子、水泥、电线、灯泡、烟尘、泥水、梯子、甚至脚手架,都塞在这条总是长得让我丢失希望的走廊里,好像他们要在这座旧楼里造一座通向地狱或天空的高塔,或者再盖一座楼。

盖一座楼。下雪的时候,我们想盖一座楼。

我们把棉团般的一次次地攥进大门口,哪怕手指被神秘的冬天点成一根根的小胡萝卜。

盖一座雪房子,让北极熊搬进去,让企鹅住进去。我们也要进去,因为那是一所老也装不满的大房子。只要愿意,每个人都可以在雪房子里大啃镶着冰碴的冻秋梨。哦,可爱的家,雪送给我们的家,与太阳一同泛着金光的家……

不过,我们的心思又变了。打雪仗不好么?天上虽然不肯为我们落雪球,这个大门口里却有。很快,我们都握着雪球跑开了。

“多野的孩子!”路过的大人们,皱着眉,加快了脚步。为什么,当雪球在身上、地上、后脑勺上散作朵朵银花时,欢乐会在心中聚拢?这种你一下、我两下的游戏,不是很单调吗?

不是很单调吗,永远都是这些无聊的数字组合?真希望电脑能突然起火、停电,或者,一个外星人来了,抢走所有的帐簿,还有这台电脑……总之,我希望有某种变化。

“你的脸怎么了?”一个同事突然指着我的脸。

怎么了?没擦大宝?我来到镜子前。“走吧,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你看的!”镜子没有这样说,只是无言地指出了脸上隆起的那些丘陵。这时,才感到火辣地刺痛。一定是过敏了。从昨晚至今,没有吃过龙虾或鲍鱼呀?

“可能是门外的涂料味儿引起的。”我只能这样解释。或许,这是一种自然反应,因为我的整个身心都在寻找那些可以逃避工作的理由,在这个上午,在每个工作日里。所以,我的大脑刚才便狠狠地命令我的皮肤,让它自然呈现出过敏症状。坐回到那台外星人并不屑于抢劫的电脑前时,过敏更严重了,额头上像有许多红蚂蚁在爬。

红蚂蚁在爬。下午,阳光很轻柔,它在我的课本与订书器上的呼吸也是轻柔的。窗外,一片纯白,好像这世界从不曾有过任何污浊。上午,刚刚旷过一节会计课,这节财务管理课该怎么办?雪在风中。风在雪中。

最后,书桌上的那台订书器不知受了谁的指使,竟然跳上我的手中;手又不知为何,举起订书器便朝着额头果断地订下去。啪嗒,一枚小小的订书钉轻柔地在书桌上跌倒,躲开了轻柔的阳光,不知有意无意。

爬呀爬,红蚂蚁在爬,慢慢地爬。

老师,他的脸流血了!”一个女生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

“啊呀,怎么搞的?快去卫生室包扎一下。”老师的话音未落,我就胜利地站起来,骄傲地向教室大门走去。

地上洒了几滴血,可我不在意。每堂课,还有我进去过的所有学校,让我付出的不止是无法映出太阳的血珠。离开教学楼时,我才拭了拭额头,径自向宿舍走去。

全是理智的心,恰如一柄全是锋刃的刀。

叫使用它的人手上流血。

下午剩下的时间,我坐在寝室里,惬意地读《飞鸟集》;倦了,就望望窗外的雪。

窗外的雪,还剩下多少呢?勉强把工作完成后,又在乌烟瘴气的办公室里歇了一阵,才想起那些雪来。我胖了,因为过敏更重了。既然得了一种人人看得见的妙病,应该有资格休息。的确,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于是,我骄傲地宣布:“下午要回去休息。”明天,我也不会去——在心里,我这样预告。

自由的空气中,脸上的胀痛感渐渐减轻了。草叶上,榆的枝桠间,楼顶,路旁,还能看到雪的痕迹。残雪犹如残酒,下午犹如初春。沉醉,不能彻底挣脱。出逃,一刻也觉快乐

今早,我看见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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