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前的苦楝树

作者: 邵阳张亦斌2015年12月02日抒情散文

这株苦楝到底有多大年纪呢?

曾经很多次这样问母亲。母亲说,不就是一株苦楝树麽,谁记得那麽多!

但是,果园里的桔子树、桃子树、板栗树、梨子树是哪一年栽的,母亲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当初栽树时的具体细节都清清楚楚。母亲记性这麽好,为什麽会记不住苦楝树的年纪呢?这个疑问一直在我童年的脑海里转悠好几年。

从我记事起,那株苦楝树就长得很高大,浓浓的树荫下,是我们小把戏的舞台。大家最爱的是苦楝树的果实——苦楝子。未成熟的苦楝子一串串挂在树上,青碧、圆溜、光滑,是弹弓少年的锺爱之物。那时的弹弓是苦楝树的枝桠做的,方法极其简单,只需折一段枝桠,在枝桠的两端缠上橡皮筋,便大功告成。苦楝子是天然的子弹。弹弓少年们手脚并用,爬上苦楝树,将苦楝子装满衣袋裤袋,算是装备齐全了,於是分为两队对战。一时间,弹雨纷飞,弹弓少年们的欢笑声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晚霞,直到大人们喊他们回家吃饭了,大家才罢战,约定时间再开战。

苦楝树也开花,只不过它是慢性子,花开得较晚,等桃花梨花柑橘花开过了,苦楝树才像酝酿了很久似的,慢悠悠地开出淡淡的紫色的小花朵。苦楝花的花期倘若天气晴好,那些紫色的小精灵随微微春风飘飘洒洒,给比苦楝树矮小的梨树、桔树披上一层薄薄的衣衫;倘若不凑巧遇上绵绵春雨,那些紫色的小花随雨融入大地,不留些许痕迹。纵是如此毫不起眼的小花,照样走进名家大师们的笔下。王安石的《钟山晚步》有云:“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点平沙。槿篱竹屋江村路,时见宜城卖酒家。”

“始梅花,终楝花。”苦楝花在二十四番花信风中排在最後,到了楝树开花,一个春天的斑斓,一个季节的热闹,也将悄然收场,以立夏为起点的夏季便来临了。

苦楝树名副其实,不仅苦楝子苦,连树皮都苦。也许就是这个缘故吧,它不像桔子树、桃子树等水果树那样遭虫子频频光顾。苦楝树极少遭虫,因而材质很好,是做犁架、水车叶等农具的上好材料。虽然苦楝树的用途广,但老百姓都不栽苦楝树。苦楝树的繁衍,完全得益於鸟雀。苦楝子虽然苦,却是鸟雀们喜爱的食物。苦楝子成熟後,鸟雀们便聚在苦楝树上啄食。有了鸟雀们的啄食,苦楝子的果核便随鸟雀的粪便散落四方。一到春季,果核便破土而出,迎着春风春雨成长

老百姓不栽苦楝树的主要原因,大概是因为它的名字中含有一个“苦”字,不中听,寓意不佳吧。记得我的一个远房婶娘当年家境不好,便怪罪屋门口的苦楝树,硬逼着丈夫把那棵树给砍了,栽上杨梅树、桔子树。苦楝树砍了,婶娘的家境并没有因此好转,直到十几年後改革开放了,她家才过上好日子。

现在每次回家,我总要到那株苦楝树下看看,坐坐,聆听少年时代散落在这里的欢笑声,抚摸春风秋雨在这里刻下的痕迹,思考着童年时的那个疑问,这株苦楝树到底多大年纪了呢?

我不再问母亲这个问题了。我也知晓母亲为什麽不记得苦楝树年纪的原因了——苦楝树是贱树,不用人栽,谁还记得它是哪一年长出来的呢?

是的,苦楝树的确是贱,没人为它施肥,没人为它浇水,甚至没人正眼看过它一眼,但它依然顽强地生长在故乡的那片土地上,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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