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想您了

作者: 山涧流水2015年12月14日亲情故事

外婆躺在隔壁房间,我和几个人坐在光线昏暗的外间,商讨着一些事项。突然外婆从房间里走出来,朦胧的灯光下,我只看见外婆的裤腿,听到她双脚接触地面的声响,那脚步声显得很干脆。我站起来想和外婆拉拉手,外婆走向我,并将手伸过来,不知为什么我没有拉到外婆的手,于是外婆又迈着响步回里间去了。我心里明白外婆已经离我而去了,我拼命地哭喊着“外婆”,泪如雨下,喊着喊着,醒了。外婆,您来我的梦中,是您想我了吗,我也想您呀。

外婆是那年的正月走的。初四,好一个睛天,阳光洒得到处都是,本是冷的天气也不觉得多么冷。我从市里回老家看外婆,八十三岁的外婆已卧床不起了,她躺在三舅的床上,侧着身子,瘦小的身躯佝在一起,我心里好难过,附在她耳边喊她,外婆眯缝着眼,轻轻地回应我,知道我是谁了。我盛了半碗汤喂外婆,她慢慢咽下去了,看外婆能吃东西,我才高兴起来,哪知那是外婆最后一次吃我亲手喂的饭菜。

第二天我赶回市里上班。初八,我因有事出门去找朋友帮忙,刚走到他家楼下,他家的电灯就叭地灭了。回到家我就接到老家的电话:你外婆走了。那一刻,我的心像被掏空了,呆呆地站在那儿,泪水拼命地往外涌。外婆只卧了几天床,没给亲人带一点麻烦,就寿终正寝了。那一天天气特别好,太阳金晃晃地照着,天上不见一丝乌云,亲朋好友都来了,舅舅们把外婆的后事办得热热闹闹的。我扶着外婆的灵柩,撕心地哭喊着“外婆”,可外婆再也不搭理我了。

外婆是我最想写最值得写的亲人,无数次提笔想写外婆,却恨记忆的断片拼不完整外婆的形像,但这阻止不了我对外婆的思念,我对外婆的爱。外婆如果知道此刻敲打的文字与她有关,一定会在泉下开心地笑,笑得那么慈祥,就像一朵素白的花,洁净地开着,开得人心里起暖。她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结,穿着深黑色对襟长褂,拄着木拐巅着一双小脚走在门前的山道上。此时真想对外婆说:外婆,我想您了。

外婆家就在我家对面的山岗上,快步走,几分钟就能到达。站在这边山岗上呼一声或招个手,外婆就会听到和看到,外婆是真正看着我们几个长大的。印象中外婆对我们从没说过重话,好像她从来不会发脾气似的。母亲说五十年代她十几岁时,常见外婆饿肚子,家中有点吃的外婆就给母亲和舅舅吃,她则吃腌菜喝点水当饭。有时候,四个舅舅不时地拉扯着外婆的衣角,吵闹着要这要那,外婆就说:儿子,别扯啊,总是舍不得动孩子们一个指头。外婆在舅舅们心中,是仁慈的好母亲,以至舅舅们从小到大,和外婆没有生过一回气。大舅电校毕业后分配到贵阳工作,因交通不便,只有过年才能回家一趟。外婆想儿子了,就站在山岗上不停地向远方望,望着望着就拿起衣角擦眼泪,终于有一天望到舅舅从远方归来,她高兴地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幸福

外婆的善良远近闻名,左邻右舍提到她,都说大奶奶好。村里人喜欢亲近她,说她真正是行善积德的老人。那艰苦的年月,家家缺衣少吃,常有要饭的上门,遇到吃饭时候,外婆就将自己碗里的饭,拨出半碗倒在对方碗里,那时候可是人人都吃不饱啊。我工作后从城里回家,带点糕点水果给外婆,外婆送点给这个,又送点给那个,送到最后自己只剩下一点点。要是我掏几块零花钱给外婆,她总是和我拉扯好一会,等我转身她就拄着拐杖,踮着一双比拳头大点的小脚,一步一步,拐过好几个屋脊,走到村里杀猪的人家,把我给她的钱,换成肉,拎回家烧熟了用碗装满用身上的大褂子盖上端到我家给我吃。我们走一步,外婆要走好几步,那三寸金莲落在地上,缓缓向前,加上拐杖支撑,走得就更摇摇晃晃了,可外婆走得欢,满面喜气,因为她看到我这个外孙女回家了。

不过,外婆也有倔脾气,那是在舅打孩子时,外婆就怒气冲冲地跑到舅舅门前,生气地骂媳妇,然后把孙子紧紧搂在怀里,孙子是她的心头肉,她决不允许儿媳打他们。尽管为护孙子外婆有点不讲理,舅妈却理解老人心情,碰到外婆上前干预,就无奈地笑笑了事。三外婆没有儿子,一个女儿又因难产死了,三外公就特别喜欢头脑聪明灵活的三舅,从小带着他上街买吃的,后来三舅被过继给三外公做儿子。一次三外婆病了,睡在床上,三舅学着做饭,正巧外婆去看三舅,见三舅踮着脚在灶台忙活,心痛极了,回家好长时间闷闷不乐,不和三外婆搭腔,说三外婆对三舅不好,那么小就要三舅做饭。外婆怕三舅受苦最后又将三舅领回了家。

我从市里回家去看外婆,外婆就忙着烧肉烧面条。油污积垢的土灶台,稻草在锅洞里忽明忽暗,外婆一边添草,一边不停地吹火,外婆没有多少烹饪水平,那时候也没有多少菜可做,见外婆常做的就是把肉切成大块白烧,烧好了装上一大碗,再在上面放上挂面。这样的肉面不知吃过多少次,奇怪自己从来不嫌外婆的锅灶不干净,每次都吃得那么香。有时外婆在对面的山坡上看到或听说我回家,就用大舅给她的钱忙着买肉烧肉,然后将大碗装得满满的,再用毛巾盖上端着出了门,踱着三寸金莲,蹒跚着送到隔壁小队的我家,掀开热乎乎的毛巾,外婆笑迷迷地对我说:你吃呀。然后坐在傍边望着我慈爱地笑,我说吃不下,她却非要我将那满满一大碗全都吃完。

外婆的缺憾是和外公不能琴瑟和谐,记忆中不见外婆和外公争吵,但她和外公分开过,一人住一间房子,各做各的饭,倒也相安无事。外公头脑特别聪明,算盘打得溜溜响,是村里的文化人,性格急躁,喜欢发火,也不会做农活,因患了结核病常常咳嗽。外婆不认识几个字,又不善于变通,文化和性格上的差异,无形中导致了他俩关系紧张。我从小怕外公,亲近外婆,因为外公不高兴会瞪起眼睛骂人,但外婆从来不骂我。

外公因身体不好六十多岁过世了。外婆就一个人住在三舅的老房子里。记得上学时,晚饭后我常过去陪外婆一起睡。冬天的晚上,外婆将床烘得暖暖的,等我写好作业后一起上床。外婆的老布床单洗了又洗,睡了又睡,颜色渐渐地暗了,我躺在床上,却觉得被子好暖好舒适。天冷时,外婆喜欢烘火,手上一个火团,脚下一个火团,上面盖着破衣服的布片,静静地坐在房间内。看见邻人来看她,就笑着放下火团,又是找吃的,又是用大瓷碗倒茶水端给对方,乐呵呵地忙着招待客人。乡下人家,常见有人拌嘴,自家人吵,也有与邻家吵的,可外婆从来不和人发生矛盾,别人家好她跟着高兴,别人家不和她上前劝解,人前人后也不说人短长,哪怕十几岁的孩子她都不得罪,对任何人都是和善友爱的。

外婆年龄大了,耳朵听不见了,要是和外婆说话,我们得凑近她耳朵,大声费力地讲给她听,有时叫喊她能听到一些,外婆就“啊”“哦”地应着,听不到,外婆就带着微笑看着我们。耳朵不好使,和人搭话少了,外婆就显得更安静了,一个人常独自坐在屋内,那种不焦不愁一副恬淡知足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尊菩萨,她的世界显得满足而充实,不见外婆向谁诉过苦,孤独寂寞也看不见,寻常日子在外婆眼中如细水长流,平淡中显得滋润而生动。

外婆是个简净而又朴素的乡下女子,尽管没有用多少文化来薰陶我们人生,但我们却从小目睹外婆的一言一行,她朴素的美德扎下根生在我们心上,是她用人性中的仁慈和善良,浇灌我们慢慢长大。

外婆仿佛艰难岁月的一盏油灯,不怎么明亮,却是暗夜的一束光明和希望,她就那样点燃着,点着点着,就油尽灯枯了。而我把那束光捧在胸前,决不让四面的风吹它,让它永远亮着,一直亮到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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