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只十万八千里

作者: 丰耳2016年01月06日散文随笔

暮春某日,福州文友俊达兄带厦门二文友莅访,泉州工艺美术职业学院邱玫瑰师特于仙境土菜馆宴请俊达兄一行,余与内子忝陪,与宴者收藏家 叶志向先生诘余曰:你凭着在《德化报》发几首所谓的诗,就称作家,还好象是县作家协会理事云云。余当场忿恚,自辩曰:上世纪八十九年,余与李军、林惠坤、徐南鹏、曾世超、赖泽清、庄芳琴诸同好成立德化县青年文学爱好者协会,不敢称作家,只称青年文协,九五年县成立文联,收编青文协,不意竟改为作家协会,余亦惶恐,只自称习作者,从不敢称作家。作家云云实为当局空降大帽,一为笼络,二为鼓励。

昨夜读木心《诗经演。谷风》,见:“泾以渭浊,湜湜乃沚”句,脑中忽闪志向先生诘难一幕,心生惭愧,觉志向先生还真与“志向”二字名实相侔,心存明镜,不受时俗面子羁绊,直陈虚名,剥剜“作家”之假名号,实忠正赤胆君子。余当场忿恚,心既障且窄,实上不得台面。

“作家”者,当为创作的文字专家也。着名画家吴冠中在央视“大家”上谈艺时说:“艺术只有两条路,小路,娱人娱已;大路,震憾人心。一百个齐白石抵不上一个鲁迅。”文学亦可依此解。余之习作,早年亦以迅翁为目标,志于写出无愧时代之习作,然才疏学浅,迅翁目标成镜花水月,再加时势倏变,俗事羁绊,心志消靡一空,遂退守内心,以叶芝“冷眼世界”相期,翼于浊世欲潮中葆有一点点可怜的自尊与心境,所做文字大抵率性而为,只为抒解自性,内容既不合时宜,更无半丝迅翁精神;文字诘曲聱牙,难入法眼,只能娱已,不能娱人,故大多置于抽屉电脑。

志向先生所诘作家名号,实亦余心目中之作家当有的高度。一为作品份量不负时代,当得起时间淘洗,能“震憾人心”;二为文字独出机杼,自成风格,有创造性,能自娱娱人。至于为名为利为官者巧取豪夺,抄袭剽窃,蝇营狗苟,甚至请人代笔,自封或请人代封为“家”为“大师”者,与时下满世界奔走,满网络喧腾的各类假名家假大师们,已一般无二,实无资格谈文与艺,更是对“作家”“大师”名号的践踏与污辱。

年初与恩师陈一舟晤谈,言及某名家为某地赋诗颂德,一字二百元,洋洋得意,四处吹嘘。此名家年亦近古稀,名利心尚如此炽炽,何况他人?!丰子恺先生生前再三忆及先师李叔同在杭州指《唐书。裴行俭》事,要他们首重识的修养(即修身),次重器的锻炼(即艺术的修习)。2002年,何燕明教授莅临寒舍,指某大师扁额款“张汀”事,愤然曰:“张汀,我素交好,心敬重之,若此扁真张手题,则我看不起他,回去即与之绝”。五月某日,余偶遇某县领导与某大师,对前阵子连紫华等指陈国大师初选时假大师入选,真大师遭汰事,愤恨不已,直欲啖其肉,甚至声振振曰:“蔡国强烟花艺术,放烟花者不是蔡,乃蔡聘请的工人,大师瓷塑哪里要大师亲手手塑?”言下之意,可请莫言代笔而成作家,请启功代书而成书法家,聘吴冠中捉刀而为名画家,指齐秦谱曲而为作曲家,自己只需站在一旁,指点着要编何故事,写何字,画何内容,谱何情绪之曲等等,集诸家于一身,亘千万年之天纵奇才!

孔子训导子路要“名正言顺”,实用心良苦,大有深意。为政者若真欲兴旺文艺,则正本清源,端肃整饬此“家”彼“大师”的旌表与评选,让文学回归文学,艺术回归艺术,方为正道。否则,叶志向先生指诘余名实相去十万八千里事还将日日延绵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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