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河·这桥·这故事

作者: 守拙庵主2016年01月06日写景散文

这河,名字叫灉河,是从我居住的村庄中间纵穿而过的河。

这灉河,我是称她为母亲河的,因为我居住的村庄是傍她而建、村民是依她而居依她而生活的;我称她为母亲河,还因为在我顽童时期她曾神奇般的眷顾我的生命:我在似会似不会游泳的儿时,在没有大人在场的情况下,曾不慎滑入她那深邃宽阔的怀抱,好像身下有物托浮我一般,没有使我下沉,我只是在慌乱中喝了几口水,竟然自己爬上了岸,虚惊一场,奶奶知道后,在我上岸的地方烧了三炷香,磕了三个头,说了些我不懂的话,随后让我也磕了三个头,说是河里的神灵保佑着我,让我重生了一回;我称她为母亲河,还因为我是在她的怀抱中泡大的:自从我顽童时哥哥教会我游泳后,只要天气许可,我没有一天不在她的怀抱里亲昵嬉戏快乐,直到我离开村子到别的地方去读书

灉河,她是一条古老的河,是郓城大地上一条古老的河,她也当之无愧的是郓城大地上许多村庄的母亲河。

灉河,她是黄河的溢浪余波。春秋时期的《尔雅·释水》说:“水自河出为灉。”文中的“河”就是指的黄河。东晋学问大家郭璞解释说:灉是“河水决出复还入者”。战国时期的史书《书·禹贡·兖州》说“雷夏既泽,灉沮会同”。“雷夏”即现在的菏泽一带。唐至明清时代的典籍文献以及地方志多载“灉河”始自东明县南,流经菏泽、郓城,至寿张县界,注入运河的赵王河。康熙55年(1716年)的《郓城县志·图经志·县境图》清晰地绘制着灉河在郓城大地上的走向和宽阔的轮廓。在此后的岁月里,由于黄河的再三改道,特别是人民对黄河的治理,黄河水不再溢出河道,这样,灉河之水就没有了本源,她也就渐渐地枯竭了,这是历史的必然,这是人民治理黄河的结果。灉河上的景色不再,肥美的鱼虾渐渐消失,点点帆船渐渐隐去,换来的是黍稷的葱翠,牛羊的哞咩,人们弃舟而车的过往通行。尽管这样,灉河,也还是在我居住的村庄留下了她沧桑古老的一段身躯。

灉河,我说的灉河也许是我记忆中的流过我村的这段灉河。因为在我最初的记忆里,她的上游出村南少许就是农田,农田那边是村庄,下游出村北少许是农田,农田那边是村庄。这样,屈指算来,那时她的身长也不过2000余米罢了。我在儿时曾问过识文解字的爷爷这河有多长,他告诉我说,很久很久以前长着呢,现在只有这些了。半个世纪又过去了,今天的她已不足千米,而且浅了许多许多,窄了许多许多,脏了许多许多。

灉河,她在我的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我对她有着特殊的感情。每当我从工作地回到家乡的时候,总是满怀深情地去看望她,亲吻她,每每为她的变化而心情杂陈。

甲午之夏,我心血来潮,便拄着藜杖,挽起裤脚,按康熙55年的《郓城县志·图经志·县境图》中所标注的灉河在郓城县境最东北的村庄辛兴屯(现属梁山县)起,一路向西南方向走去,寻觅灉河的踪迹。一路走来,不必说不见了依傍灉河的三栈村(即潘渡镇的刘栈、陈栈、宋栈)那客栈货栈繁忙的交流,不必说不见了康熙24年(1685年)前后郓城知事陈良谟用诗文描绘的“潘溪晓渡”、“五岔渔歌”那美不胜收的景色,更不必说不见了水堡村灉水当央而居的那险峻壮阔。走过十几个村庄,除却我家乡的那段又浅又窄又脏的灉河外,一点灉河的影子也没有找到,采访一些村的老者,连知道自己世代居住的村庄是依傍灉河而建的也少之又少。

灉河啊灉河,我探访您归来,感慨良多,言行无措。

我爱我家乡的这段灉河,还因为在她的身躯之上有座古老的桥。不,有两座古老的桥,两座桥相距不足500米。不过,北边的那座桥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家乡这段灉河上南边的这座桥是座石拱桥,她大概是现在郓城境内最古老的石拱桥了。她现在仍然承担着穿梭般大车小辆的超载负荷。她是座五孔石拱桥,中间三孔较大,东西两端分别有一个耳孔,以备泻涨水之需。桥由整齐的石块砌垒铺设而成,桥面略显弧形,宽8米余,长数十米,两侧是雕花石栏杆,栏杆的石柱上是精美的石狮石猴,可惜的是,精美的雕刻在战争年代和“文革”时期遭到严重的损毁。据老人们讲,当初,中央的一孔桥洞过往船只是不用降帆的。这足以说明她的高大伟岸。就是我儿时在灉河嬉戏的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仍不时见打渔小舟穿梭桥洞的情景。现在的情况是:只能看见中间最大一个桥孔的一点影子,却是就连鸭子也游不过去了。

南边这座石拱桥叫“广济桥”,桥西头的北侧,原先是立有纪念桥竣工的石碑的,碑高大约2米左右,下有四方石质碑座。石碑粉毁于“文革”的初期。这样,现在就没有人知道这座桥建于何年何月了,至于出资主持建设她的人也是村中耄耋老人们的传说了。据说,这桥是我村张占臣的五代前的奶奶建的。这样,按照张家的情况推算起来,这石桥大约建在清·嘉庆年间(1796---1820)年间,现在已有200多年的历史。张老奶奶是位吃斋念佛的大善人,当她听人们议论北边的石桥久而久之有被大水冲垮的可能时,便萌发了建新桥的意念,她经过十数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化缘募捐,终于集得资金,建起了这座石拱桥。石碑毁了,张奶奶的善举没有了较为详尽的记载。我和朋友们曾查阅过张家的族谱,由于张奶奶是位妇道人家,在封建落后的农村,族谱上没有对张奶奶的善举书上一笔,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北边的那座早已不存在了的桥也是石拱桥。南边的桥建成后,她还没有被冲毁,南北两座石桥是共同存在过一个时期的。由于南边的桥面宽了些,长了些,人们便把南边的桥简称为“大桥”,北边的自然简称为“小桥”了。但是,一句“大桥不大小桥不小”的村民口语流传至现今。这口语的得出是缘于“帆船过大桥时也不比过小桥利索多少”的实际情况。这口语足以证明北边石拱桥也同样的高大与伟岸。

北边的石拱桥到底毁于何时,现在是没有人能说得清楚的。但是,纪念石桥竣工的石碑是不能不说上几句的。这石碑原矗立在桥东头的北侧,桥毁了,碑依然在,“文革”前还立在灉河偏东的水渚上呢。现在村里的许多人是见过石碑的。由于碑的底座是赑屃,村民们误认为是龟,便习惯地称她为“龟驮碑”。至于碑上写了什么,没有多少人去关注。石碑毁于“文革”初期的一个夜晚,是一群发了疯的青年点着火把把她摧毁的。碑体毁为三截,沉在淤泥中,只有赑屃还驮着少许碑体在稍高的地方向南而泣。我儿时游泳时还不时骑在赑屃那长长的脖子上呢。我还清楚的记得,“文革”时一位从省城下来的有文化的人问村中老农:你们说的“龟驮碑”有什么来历么,为什么敢用石“龟”作碑座?老农是给不出解释的。

2011年隆冬,我村着名退休老中医,着名社会贤达萧玉箱先生、热心文化青年石怀芳同志,不顾严寒,把断碑从淤泥中挖了出来,在泥水中对碑文进行了粗略辨识。2014年春天,我发现断碑周围的水基本耗尽,于是,对碑文进行了辨识和誊抄。总的说来,石碑由三部分组成,上部是双龙盘绕的碑顶帽,顶帽的正中竖写“普济桥”三字;中间是近2米高的碑身,刻有碑文。碑文从右至左18竖行,其间夹有小字。由于年深日久,加之受到人为的损毁,碑文不能全部辨识(碑文附后);下部是赑屃碑座。我们现在由碑文可以获得这样几点信息:①普济桥建造于明万历年间;②建桥用了8年时间,其间曾被洪水冲毁;③她最初的名字是想叫“永安桥”来的,是朝廷命官为桥捐俸,并命名为“普济桥”的;④南边的桥叫“广济桥”也可能是受到了她的影响的;⑤她比南边的“广济桥”长200余岁。

我通过对碑文的辨识,觉得似乎解开了一个谜:在穷乡僻壤的农村,一座叙说建桥始末的普通石碑,敢于用威武神灵至上的“双龙盘绕”作碑顶帽的装饰,敢于用长寿吉祥的“昂首赑屃”作碑的底座,是因为有朝廷命官曾为桥捐俸,是遵“上令刻石以纪其事”的,当时“知郓城县事关中王邦秀”是见证人。不知我的解读正确否。

我爱我家乡的这段灉河,我爱我家乡的这段灉河上的石桥,是因为我听人讲述过发生在这河、这桥上的神奇迷离的故事。

萧兴和是我村极负盛名的“土八路”,他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作为学校的校外辅导员曾给学生讲故事说:抗日战争时期某年(他说的是具体的年代)的深秋,他奉命引导配合三名八路军战士夜间偷袭在村西二里的日伪据点,偷袭后,他们被几十名日伪军追赶,当来到唯一的退路广济桥西边时,桥东有日伪军在把守桥头,他急中生智,带领八路军战士跳入涨水即将出槽的灉河之中,他凭经验潜游到最大的桥孔之中躲避前后的夹击,游进去以后才发现,水面离桥拱顶仅有二指的一道缝。他们四人硬是用手抠着石缝,借静态的仰泳,靠着这仅有的一点空气进路,在桥洞的深水中坚持了两夜两天才得以脱险。萧兴和讲得绘声绘色,学生们都听呆了。后来,我还特地去他说的地方去体验呢。

庄心端可称得上我们那一带颇负盛名的鸿学大儒,人们都说他满肚子都是学问,现在村里有的耄耋老人的启蒙教育都源于他的鞭下。回想起儿时见他的模样,那真是精神矍铄,红颜鹤发,温文尔雅,仙人一般。一天的晚上,我和伙伴们玩耍,跑到了一个牛棚里,牛棚里的人正聚精会神的听他讲故事。我只听他说“宋江从梁山上下来,回老家搬请父亲上山,是划船走的咱村灉河这条水道,书上那样写……”,这时,我们几个顽童就被一个大人从牛棚里撵了出来。待我有缘能读《水浒传》的时候,想去请教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早已乘鹤仙去,留给了我莫大的遗憾。我听庄心端老先生讲的那半截故事,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我觉得,这故事,也就更加增添了灉河的神秘。

这河,这桥,这故事,不值得人们眷恋神往么,不值得人们纪念珍惜么,不值得人们回味无穷么。

我拙笔把这河,这桥,这故事写出来,有两个很大的心愿:①是否通过有关单位和部门的过问,对郓城仅存的一段古老灉河加以保护,对郓城最古老的石拱桥加以保护;②郓城博物馆可否将“普济桥”石碑收为馆藏品,并尽可能的加以修复。

但愿我的心愿早日得到实现。到那时,这河,这桥,这故事还将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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