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无眠

作者: 梧桐花语梦2016年01月14日抒情散文

深秋一到,乡村的大路边、坡坎上,这里一蓬那里一簇金灿灿的野菊花,嘟噜嘟噜地开着。他们像极了农村老家的乡亲们,没心没肺地怒放着,藐视一切,像顽皮的孩子对着路人咧嘴笑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后,花儿沐浴着雨露。微风拂过,花瓣上的雨滴“唰唰唰”、“哒哒哒”下落,像演奏一曲交响乐。花枝随风起舞,那是一场音乐与舞蹈高度契合的盛会。

不得不敬佩野菊花顽强的生命力和乐观豁达的心境。他们不惧风雨,不怕干旱,不畏砍伐,不需要施肥,不需要松土,给点阳光就灿烂。小时候,老家漫山遍野的野菊花肆无忌惮地开着。藤蔓和根茎延伸到地里,吸收了菜蔬和农作物的营养。乡亲们隔三差五拿锄头去挖,甚至一遍又一遍地试图铲掉根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第二年野菊依然如期长出,很快就占据了它们原有的地盘,并有扩张之势。

刚刚有足够的粮食可以填饱肚皮的农人,鲜有人知道野菊花可以泡茶、酿酒、做糕点、做枕芯,更没有人摘一大把回去插花瓶里。他们拿这“厚脸皮”的花儿没有办法,只觉得跟庄稼抢食营养的就令人讨厌、令人唾弃,欲除之而后快。

若干年后,读了很多书,知道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清朝《清宫二年记》、南宋着名诗人陆游、《剑甫诗稿》和《偶复采菊缝枕囊凄然有感》等记载了菊花枕有改善睡眠、预防三高和颈椎病的作用。兴冲冲地把这些告知父母母亲笑了:“没想到那‘厚脸皮’还有那么多用途呢?我们以前真是轻贱了它。”

从此,乡亲们每年都要采摘、晾晒野菊花,送给亲戚朋友。如有城里人路过,也总叫他们带些回去。当别人千恩万谢时,淳朴的乡亲打着哈哈:“这是土里自生自长的,是大家的,需要的都可以享用,有啥谢的呢?”

母亲心疼我们教书太费脑子,每年都给我们做菊花枕。捧着母亲做的菊花枕,心里满是甜蜜和幸福。疲惫的时候,脑袋一落在散发着淡淡芳香和阳光味道的菊花枕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可是,小小的菊花枕不知要凝聚母亲多少心血?每次睡觉之前,我的脑海里总浮现出母亲在山坡上一次又一次采摘野菊花的瘦小身影。不知要采多少新鲜的野菊花才能晒三四斤干菊花?也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母亲戴着老花镜,把对儿女深深的爱一针一线缝进枕头里?

后来,父母搬进城里。母亲年事渐高,老眼昏花,在我们再三劝说下不再做菊花枕。前年,我与一帮朋友去一个乡村玩。看到路边大蓬大蓬的野菊花,一个在大城市出生长大的姐姐高兴得像个孩子。她欢呼着,靠近花儿亲吻闻香,或蹲或站在花旁拍照,蹦来蹦去撵蜜蜂或蝴蝶,采摘一些做成花环戴在头上……几十岁的人全身心融入大自然时,完全回到生命的最初,淋漓尽致地展现自己内心,不必顾忌人与制度的禁锢,不用担心空气污染对身体造成伤害

一大群中年大叔大婶被她感染了,都跟随她“疯”起来。一时间,大家忘记年龄和性别,忘记了工作和生活烦恼,忘记了人世间的尔虞我诈。有人提议:“我们割些回去泡茶喝或做枕头吧?”“别,别,听说不能直接晒干就喝呢!现在很多东西,真的不敢像小时候摘来就往嘴里塞,中毒就悲催了噢。”还有人说:“别去,别去,长在别人土边,你去割,乡民就得找你要钱。”“还有这事?农村到处都是这个,就一野草,我们小时想挖就挖,想割就割,不可能要钱吧?”我将信将疑。“难道如今的农民也变了?”虽然嘴上说着,但没有人敢去试试,甚至戴着花环的人都把它藏了起来,生怕被乡民抓住惹来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因为这句话,先前活跃的气氛瞬间凝固成死一般的沉寂,高兴劲荡然无存。

今年身体老出问题,周期性失眠,每次长达十天八天,突然很想念妈做的菊花枕。一次回乡,看到路边野菊花苗,夫说:“家里有几个空花盆,不如撬几棵回去种着吧。”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带几棵回家种上。野菊花如我的父老乡亲和兄弟姐妹,很快褪去枯叶,长出新叶,适应了阳台上花盆里的新环境。

秋风将至时,一个晚上想起那次朋友们说的话,想起母亲,又一夜无眠。索性起床,徘徊至阳台上。就在打开灯的瞬间,我发现往日还是星星点点打了几个花苞的野菊花,这会就一朵朵聚集在墨绿的、浓深的叶子里,金黄黄的,在灯光的照耀下向我眨巴着眼。

“野菊无眠”,一个词语瞬间跳入我的脑子。难道野菊花也通人性?也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吗?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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