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

作者: 王微微2016年01月21日心情随笔

李白《蜀道难》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宋苏轼《与滕达道书》:“一夫进退何足道。”一夫,指一人,一个男人

《孟子·万章下》:“耕者之所获,一夫百亩。百亩之粪,上农夫食九人。”宋欧阳修《解官后答韩魏公见寄》诗:“老为南亩一夫去,犹是东宫二品臣。”一夫,特指一个农夫。】

当然,一夫的真名不叫一夫,可他,确确实实是一夫。俭朴自然、谦逊正直、乐善好施。

一夫是个武大郞式的人,五短三粗,其貌不扬,从山旮旯那边来;一夫是个刻苦勤奋的人,勒紧裤腰带,挖草根吃野菜,靠热心人的支助,山旮旯唯一一位考入大学跳入龙门的人;一夫是个善良的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也要把嘴里含着的半口饭吐出来与别人分享的人。六十年代,山旮旯里跳出一位大学生,那可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非常了不起的事,为此,乡亲们四处奔走,相互转告,像是自家的儿子中举,着实乐呵了好长一些日子。

一夫兄弟姐妹多,大哥二哥三姐四姐,足足坐满一大桌;一夫邻里乡亲亲,七大姑八大婶,哪一位也对咱一夫恩重如山。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夫自从参加工作并调入这个离山旮旯最近的小城市,他就成了那旮旯的大忙人。

兄弟,你帮俺找个职业吧,俺身体强壮着,扫大街扛药包上工地,啥事都能干。你以为上战场啊?!一夫心里嘀咕,脑子飞快地转着,昨日听说某某某那刚好缺一个清洁工,这事儿就这么办。

兄弟,你那幢办公楼房这么大,厕所应该有好几个,需不需要增加一个看厕所的?你联邦调查局的啊?几个厕所你也调查清楚了?

兄弟,俺那老父亲又病倒了,最近手头紧,我想……

兄弟,俺家闺女读书好成绩好,那学校,你看……

……

一夫不是神,找的人多了,难免面露难色,但一夫总是想尽办法来安排。当然,一夫是个有原则的人,绝对不做提篮子走偏门这等无原则的事。一夫几乎把自己的工资甚至老婆的工资全拿出来,给他们初来乍到打点,比如给他们买脸盆、拖鞋、衣架等等生活必须品,甚至给他们租房租屋……当然,在他们进城安居之前,一夫的家便是他们的安心大本营。

那几年,一夫80平米的家里,总是宾客盈门,笑声不断。门口摆满了大鞋小鞋新鞋旧鞋干净的鞋肮脏的鞋,这些鞋子大眼瞪小眼,眉目发须上还粘着田里地里的泥巴,你推我挤,你说我笑,日子是挤了点,还是挤不过山里人如春的亲情

早上起来找不到鞋子,等不到厕所,那是时有的事,有时甚至连内裤也找不到,老婆难免怨气,再乱穿衣服也不能乱穿内裤啊!对不住了老婆,这是我的哥们啊,小时候我们就是这样一起赤条条地睡赤条条地玩大的。老婆没辙,上班下班买菜做饭陪笑脸陪唠嗑……陪着陪着,80平米的水泥盒子里,便长出了一茬又一茬郁郁葱葱的春天。一冉又一冉温温暖暖的亲情。

阿狗拿着一夫借给的钱,买了一辆破旧三轮车,不听一夫的劝告,哼哼啊啊马上上街拉客去了。城里的街道比农村要平坦,城里的太阳比农村要热辣,阿狗怀揣着第一笔收入,嘴里哼着自编的歌,脑子飞快地盘算着,今晚给一夫买一瓶二锅头,咱几哥俩,喝上……一转弯,遇到交警叔叔正“站岗”,三轮车一辆接一辆,用链条拉起来有长城那么长,阿狗一看这架式,慌了神,拐不了弯,径直往“刀口”上撞。

一夫,赶紧赶紧,救……救命,被抓了……

你说清楚啊!在哪里?谁被抓了?

车子。在,在……你家出来右拐直走左拐右拐……叫什么鬼湖的地方……

是龟湖!一夫赶紧下楼,骑着老牛车便往前冲。一夫跟交警叔叔套近乎,诉之于理,动之于情,现场的交警叔叔融情于理,把车子从那一长串里解下来,悄悄还给了阿狗。

阿狗接过三轮车,一溜烟地跑了。嘿,一夫可真是好哥们,我得好好干,努力拉客,拉出个发达的模样。车子绕了两个弯,阿狗又在另一条街上被交警叔叔抓个现成。

难堪啊!你这是要咋整啊?

阿狗使劲解释,我是刚才的人,我是一夫的人,我是不识得城市的路的人……

一夫前脚还未迈进大门,后脚呼救电话又跟上,一夫气喘吁吁跑下楼,一夫把红红的脸使劲地往大衣里缩,嘿,他是刚才的人,他是刚刚被抓过一次的人,他是初来乍到,不认得路的人,他不是一个故意的人……

一夫把阿狗拽到角落里,狠狠地问,你小子胆子可真大呀!这么招摇!你不会先回家避避啊?!你不会绕小道啊?

阿狗理直气壮,我堂堂正正赚钱,哪条是大道哪条是小道啊?!

阿权在歌舞厅里当保安,久听成瘾,阿权迷上了各种剧,回到家里,兰花指一翘,翘得老婆心里发怵,这咋不像我的男人了?这是什么女鬼附身?老婆找一夫倾诉,阿权已经好几个月没回老家了,阿权肯定女鬼上身了,阿权肯定外面养了个野女人了。呜呜呜,我也不要活了……这两个活人像个翘翘板,按下这头,翘起那头,抚慰好那头,又翘起这头。一夫城里山里两头跑,跑得口干舌燥脱层皮。

小姑娘家里穷,长十几岁也没出过山沟沟,到城里的路费也是一夫给的,到灯具市场当营业员当然也是一夫介绍的。几年后,灯具市场不景气,老板对小姑娘说:我要去另一个城市发展,要不,这个店盘给你?

小姑娘心大胆大,天不怕地不怕,口袋里一个钱也没有,竟然敢一口应了。一夫求爷爷奶奶,跑银行跑税务跑中介,再勒紧裤腰带,带领大伙儿你五十我一百,再不够欠着老板一部分(老板也是个好人哩),硬是盘下了店面,盘给了小姑娘一个天大的信念。如今,小姑娘也已人到中年,已是家具行业上千万资产的大老板。

一夫没有什么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喝点小酒,讲个段子,吹点小牛,关注身边需要帮助的人;一夫没有什么缺点,唯一的缺点就是有时帮助他人帮得忘了自己;一夫没有局长的架子(一夫早已是某某某的一局之长),只要邻里乡亲们有事,他跑得比谁都快,求爷爷告奶奶,安排妥当了他才睡得踏实。

一夫支助过的那些谁谁谁,如今都已是各企事业单位里的骨干,单干的都已做了自己的老板。自己的侄女侄子外甥外甥女等等,在他的帮助下,如今个个有能力有出息,有的在美国留学,有的在旧金山任职,有的是家大业大的私企老总,有的稳坐某机关一把手。他们继承一夫的善良,总是力所能及去帮助身边需要帮助的人,“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呢。

每到逢年过节,一夫家里可热闹了,各路神仙们知恩报德,拖家带口,大包小包来给一夫拜大年,送吃的送穿的甚至有送高档车的,所有的礼物一夫统统不要,一夫给孩子们包红包,还给他们一个个结实的拥抱

一夫说,我与老伴都有退休工资,不愁吃不愁穿了,用不着你们给的这些东东。把这些送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吧;一夫说,现在国家政策好,城市资源好,公共自行车都免费可骑了,我与老伴天天骑车锻炼,身体棒着呢,你们啊,就别为我操心了。

一夫的职业不是教师,可是桃李瓜果满天下;一夫的身份不是农夫,可是他播种了一个世纪的春天。您要与他理论,他总说: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是一个还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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