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年戏

作者: 朱迅翎2016年02月19日心情随笔

小时候过年最高兴、最快活、最愉悦的莫过于看年戏、听年戏了。上世纪60年代的苏北,没有电视、网络,就连电影也很少看到,但百姓的文化生活并不贫乏,尤其是在过年的时候,唱年戏、听年戏极为盛行,是农村生活的一大亮点。高粱一砍,场光地净,几场球一踢,平平坦坦,是天然的演出场地。几辆大平车并排起来,上面铺上木板用铁链一连,在上面翻筋斗、打倒体,平平稳稳。四周由秫秸箔一围,蓝布幔子一拉,遮风挡雨。两侧一边一个,吊上两个大汽灯,特别亮,与室内大舞台相比更敞亮。

剧团多为一县一团。过年县梆子剧团只能留在城里,至多下到乡镇。在村里演出的多是小窝班。小窝班并不小,生旦净末丑全套人马,就连行头也是新置的,明盔亮甲。那时小有名气的窝班有“十二云”“大白鹅”“韩大亮”等十几个。常在我们村转悠的是俺爹领的窝班,名叫“十里响”。俺爹说:“过年不能只吃好,穿好,还得玩好。请不起大剧团,咱们就自己唱,自编自演,自唱自乐。”俺娘也是戏迷、梆子迷。俺爹演旦角,俺娘唱小生,当时我小,跟着跑龙套。后来听了俺爹娘唱的《花木兰》,引起了我当兵保国的念头。有年唱年戏,正赶上我当兵三年回家探亲,脱下军装粉墨登场。那次演的是一位解放军战士,兵演兵,倒也不难。救场如救火,女主角病了,俺恋人芦花自告奋勇蹦到台上,一唱唱响了。唱年戏热闹了乡亲,也锻炼了演员,“十里响”越唱越响了。十里响剧团里有个叫王玲的,是微山湖一带有名的青衣,她最拿手的戏要数《王宝钏》。“王宝钏住寒窑一十八年……”唱到动情处,声泪俱下,肝胆俱裂。

大年初一,吃完饺子,拜完年,家家关门闭户,三五成群,说说笑笑赶去听年戏。上了岁数的叫孩子用平车拉着去,黑压压的,潮水般向戏台涌去。耍时,台上铿铿锵锵,唱念做打。台下牵狗的、耍猴的、卖甘蔗的、卖糖葫芦的,吆吆喝喝,热闹非凡。台下站不下,十几个顽皮猴赤溜溜爬到十几米高的杨上。

唱年戏,听年戏,还有戏外戏。那时农村还很封建,一般男女青年谈情说爱只能悄悄进行。听年戏,东风野凉,又是过年,大家的心情轻松愉快,这给他们谈情说爱创造了有利空间。我看台上,芦花看我,两人心里像打翻的蜜罐,甜得往外溢。俺家剧团唱年戏不要钱,东庄西庄的乡亲不答应了,他们说,大朋(俺爹的名)带一个戏班也不易,咱不能白听戏,该掏的就掏。那时,哪个村都有热戏的,他们挎着篮子,背着口袋,挨家逐户起团子或馍馍,一起一大堆,俺爹看到村民这么热情,连唱三天三夜《铡美案》不倒架。白天没听够,晚上接着听。“听年戏喽”村里土广播一响,隔湖相望的渔村渔民划着舢板,撑着大船,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那熠熠的灯光,亮在船上,映在湖中,汇成十里灯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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