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脚步

作者: 禾苗2016年02月26日抒情散文

年的脚步像幼儿的脚步,蹒蹒跚跚,颤颤巍巍,仿佛穿过遥远的荒古,熬过一日又一日,熬过一分又一秒,在人们望穿秋水的守望中,欣喜地朝我们一点一点走来。

年,挥动着幼稚的小手朝人们傻笑,没有理由的笑,赭红色的对联是她的笑脸,大包小包的年货是她的礼物,着实让人爱怜的很。也许我们曾经拒绝过一个恋人,但相信,没人拒绝过年吧。

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切都是新的,新的像春天的柳芽儿,荡漾着生命的气息。年的每一寸肌肤,摸上去酥酥的,温润的很。

憨态可掬的金猴年画被村民们一把浆糊一抹,贴上了大门,紧接着,孩子们燃起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年就算迎进门了,像迎接高贵的客人一样,这是山村人最隆重的节日,过去是,现在是,估计将来永远都是。

在我的家乡,有一种传统小吃在年关上演,叫做压猪头,就是把年猪杀了以后,把猪头清洗以后用斧头剁碎,在锅里煮上几个时辰,再用干净的塑料袋包扎好,放在一个平整的木头板子上,上面压一袋装满粮食的口袋,也许是嫌分量不够的缘故吧,再在口袋上面压一块水泥板,活像上了一套刑具。我就纳闷,压得这么扎实,难道是为了防止猪头乱动。压上一天的工夫,才能把油完全憋出来。据说这样的猪头肉不腥不腻,不粘不涩,就等着除夕之夜全家老少享用了。

这些琐碎的活计没人能干,没人会干,都是由母亲亲自操持。大冷的院子里,母亲支起火盆,挽起两只袖子,挪着笨拙的身子,反复地忙碌着。母亲年老了以后不常下厨了,二嫂则用另一种口气说叨:“人家亲儿来了,不然干不了这么扎实。”

母亲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回应道:“还把屁放哈了,哪个不亲?”

过年,村民希冀一个又一个的梦,而让梦变得五彩缤纷的却是正月初五夜里的那一场大。霎时,山村成了一个绚彩夺目、晶莹无比的世界,像是盖上了一个天大的雪绒花被子,软绵绵的,山村往日皲裂的皮肤不见了,萧瑟凋零的寒酸不见了,三波两片的庄稼地也不见了,大雪覆盖了整个村子,村子被一夜的雪给幸福住了,包围住了。

场院外,一行行清晰的脚印,像一座桥一样延伸到玉米桩子底下,我说:“这是小老鼠偷食来的吧。”侄子鹏鹏说:“哪呀,是鸽子,这明明是两条腿。”对,仔细地看,真的很均匀,来是两道,去也是两道,十分的可爱呢。

一份天赐的大礼,孩子们怎能轻易地从眼前放过。侄子亮亮和鹏鹏搬来前一天已经燃放过了的烟花筒子,有圆形的,方形的,放在雪地上,一屁股坐上去,顺着场院的坡坡像翠条鱼一样滑了出去,空筒子却扔在了身后跟着往下滚。人一起身,满裤子满身粘了厚厚一沓沓的雪,但孩子们笑得更开朗了:“这真个美!跟坐飞机的一样。”然而,他们连飞机的影子也没见过。

大嫂一边忙着做年饭,一边给我说:“你大哥去年就跟疯子一样,大路上过来一辆车,就像小娃娃一样跑到门外面。”

大哥确实看得出神,说哪个牌子的车关门子的声音“噌”的一声贼清脆,说哪个牌子的车型真的好看,说哪个牌子的车屁股撅得高跑山路好,说哪个牌子的车真宽敞能把全家都装下。

一句话,车把大哥迷住了!迷的结果是到了年跟前,大哥和村里的其他三位农民朋友们一起,从县城接来了四辆全是银白色的江淮越野车,光贺车就贺了三天。过年了,大哥天天嚷着走亲戚,每每撒了一圈回来,上面落了一层层的黄土,车头上,车顶上,倒车镜上,后备箱上,大嫂拿抹布一遍一遍地擦,生怕拉下一丝灰尘,绝对比车行里的服务员擦得还要亮晶呢。

拥有属于自己的小轿车,在大哥这一代农民身上实现了。这不是华丽的梦,而是硬朗朗的日子。

大哥还说:“去年害苦了,苹果收下来存在果库里,后来价格跌了,一两万元就溅了,不然还能接个更好的车呢。”

二嫂则说:“你二哥去年撞了狗屎运了,苹果一下来直接在果园里就定了,一斤四块六,干干的票子装在兜里了。”

苹果似乎是过年村民们说不完的话题,也是村民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苹果是山村人的金疙瘩,也是山村人挥之不去、牵肠挂肚的纠结,种了十年,改变了山村,改变了农民,也改变了那千百年来的苦日子。

和我儿时一起玩耍过的伙伴努力则不走好运,苹果一摘下来,客商在园子里定好的价,一斤四元七,钱赊下了,不料年跟前客商打来了电话:“价坍下来了,你家苹果要降一块,就算帮个忙。”

努力哪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说:“最多降五毛。”客商又扳价:“降七毛吧。”

像努力一样的农民伙伴还有四五家呢,难怪正月初四我和努力一起串亲戚,一起喝着啤酒,没几杯,努力就醉了。

不知是年醉了村子,还是村子醉了整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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