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辫子姑娘

高中时，我的前排坐着一个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她的名字叫梅子。每天看着那两条油黑粗长的辫子在她的后背上甩来甩去的，心里就莫名地生出一种欢喜，感觉那真是一种无以言状的美。

那时男女同学在一起很少说话，可梅子却很不安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总是东瞅西瞧的，显得很不老实。我们有心想与她交往，可又怕别人说闲话，便只好作罢。直到那一天晚自习，她的长辫子一甩，打翻了我桌上的墨水瓶，墨汁溅在了我刚做的新褂子上。我虽有些难堪，却并没有生气，脱下拽了作业本就擦，可是哪里能擦得干净？

“拿来，你拿来我给你洗。”长辫子姑娘红了脸，认错般地说。

一阵推拉，她还是拿走了我脱下的褂子，幸好里边的衬衫安然无恙。

第二天，当梅子把那件洗干净的褂子交到我手上时，我们在一起已不感到拘谨。“怎么样，洗得还干净吧？”她歪着头，两只手摆弄着胸前的辫子有点俏皮地问。

“真干净，一点墨汁也见不到了，谢谢你！”我由衷地感谢她。

“快穿上吧，小心着凉。”说完她便跑开了，两条辫子一前一后地甩打着，让人觉得要多美有多美。

从那以后，我与梅子便熟识了，开始在一起做作业、探讨功课，有时也谈各自的理想和未来，那是一段幸福而甜蜜的时光，我的目光再也离不开她的身影，她的辫子了。

高考后，我考上了一所大学，梅子却落榜了，可这时我与她已暗暗相爱了。领到通知书的那天晚上，我去找她，她坐在我的身旁，我抚摸着她那两条油亮黑长的辫子，一时都默默无言。梅子忽然从我手里抽出她的辫子说：“你考上了，以后可不许忘了我！”

“怎么会呢？”我边说边又抢过她的辫子。

“听说进了城里，人的心就变了。”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那，那我发誓……”

梅子却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人的确是容易改变的，不错，正如梅子说的一样，进了城，才知道还有山之外的世界，还有爱情以外的追求。我最终没能兑现最初的诺言，婉转回绝了她让我回去同她订婚的请求。

在我毕业参加工作的那年春节，我回到了村子里。一进村子，就听见了鞭炮的声响。来接我的小妹告诉我，梅子要结婚了。

我听了，愣了一下，忽然就想起那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来。跑上崖畔，果然就看见大路上抬着嫁妆的一群人，在那群人的后面，我看见了穿着一身红嫁衣的梅子，烫着一头卷卷的时尚短发……

一种莫名的酸痛猛然涌上我的心头，我在心里想着：她这就要结婚了吗？她的那两条油黑发亮的长辫子呢？

恰在这时，不知谁家的录音机放出了这首歌来：“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再也见不到那两条长辫子了！

那年春节还未过完，我就悄悄收拾了我的行李，默默地回到了我的所谓的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