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

喜欢单向街书店已经很多年，至今还记得大一时去圆明园的那个院子，意外发现的美好，慵懒宁静的一角，坐在一家干净明亮的书店原来是那样幸福。本科毕业接着念研究生，然后工作，一切紧锣密鼓、消无声息地衔接着，期间去过几次单向街，有一次去蓝色港湾的那家店听沙龙，到的时候已经楼上楼下全是人，连在二楼找个站着或坐着的空间听嘉宾的话从音响里传出来都显得困难，无奈，只好离开。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我分明记得六七年前发生的事情，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关注了单向街书店的微信号，去年的某一天吧——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也不记得单向街何时更名为“单向空间”，但记得第一次听单读音频、第一次点开单读APP时的欢喜和激动。

发现有“单向历”这一物件是在年初，并没有一见钟情的欣喜，而是在过了一个多月后看到朋友圈有人晒图时，才发现自己真的喜欢。那时快要过年了，怕网购太慢收不到，又挤不出时间跑到书店去买，只好拖到了节后，每天看着微信端推送的单向历，幻想着拥有实物时每天一撕的手感和快感。2月22日元宵节，终于在单向街爱琴海店入手了三本单向历，一本己用，二本送人。

绘着金丝小猴的红外壳，大写的“2016”简洁明了。手捧日历，站在二月的台阶上，却仿佛新年还未来过，春节还未来过。翻开日历，立于书桌，以一种克制又兴奋的状态读着黑色扉页上的话：我生活在妙不可言的等待中，等待随便哪种未来——安德烈？纪德。深吸一口气，撕下扉页，纸张分离的瞬间带动手指的颤动。就要迎接新年的第一天了，心中默念。直到看见枣红色的纸上只写着“1月”时，才回过神嘲笑自己的笃定和傻气，“庆祝的实质是因为通过庆祝你会开花，你会到达更高的意识的、敏感的、创造性的层面。在庆祝的人是在真正活着的。”多好！拿过纸、笔，准备把日历上的文字抄写下来。撕下纸，这回是真的要迎接新年了。乙未年戊子月壬午日，元旦，宜新生。下端是一位我不知道的诗人的句子：我合上眼眸，世界倒地死去。我抬起眼帘，一切重获新生。我像个一年级小朋友刚学会写字一般，拿着笔、一撇一捺地将这个句子写在本子上。约莫两三分钟吧，从看见这页日历到玩味它、抄写它、撕下它，我花了比现实中压缩了好几百倍的时间长短度过了2016年的第一天。接下来，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同样的慢慢悠悠，同样的看看写写。一种奇妙的不可言说的氛围以日历为圆心向外氤氲，周围的一切显得格外安静。

宜疯狂、宜发梦、忌离别……1月的上旬在心头一页页翻过，突然看到一页印着人脸的纸张时，不免一惊，好奇地在纸上搜寻，“三岛由纪夫诞辰”，原来是这个伟大作家的诞辰日呀。“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是潜在的死亡”，我抄下了这个句子。每一天都有一个可爱的“宜”或“忌”，每一天都伴随一句作家的话语，或哀叹，或歌咏，或奔放，或阴郁，日历撕下了一页又一页，文字抄写了一行又一行，在短暂的一个多小时里，我以奇特的方式再度了2016年的1月，幸福感把每一秒塞得满满当当。

2月2日，伯特兰罗素忌日，忌谎言，“即使真相并不令人愉快，也一定要做到诚实，因为掩盖真相往往要费更大力气。”2月7日，除夕，宜翻新。我想起了在苏中小城过的大年三十，第一个与父母分开的大年三十，第一个以老婆、儿媳妇的身份参与的大年三十。2月10日，孟德斯鸠忌日，忌腐朽，“变坏的绝不是新生的一代，只有在年长的人已经腐化之后，他们才会败坏下去。”日子在笔尖一点点流走，我把撕下的旧日子背面朝上放在日历旁边，薄薄的一沓，2016年才过去了一小部分。恍然间，大大的“25”罗马数字端坐眼前，就是今天呀！花了这么些时间，我终于活回了当下。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从翻开单向历的第一页起，心便不受控制地穿越到了过去，执拗地品评起逝去的时光并为其添些新的气息。此刻，心与现实重合，在回顾了2016年年初的50多天时光后，我的心来到了此时此刻。庚寅月，丁丑日，宜反抗，“如果一味地只是遭受攻击不反抗，我们就只能止步不前。慢性的无力感是会腐蚀人的。”我在本子上写下今天的最后一句话，合上笔套，内心被一种稳稳的满足感充盈着。

单向历，谢谢你让我有了这般妙美的体验。我静静地坐着，看着躺在日历旁的走过的日子和立在桌子上的未来的日子，我的2016呀，我的2月呀，我的明天呀，我在这等着你的到来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