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可儿

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四合院里的花已相继开放。夏季的风拂过一院芳华，花海肆虐， 它就那样默默隐匿在群芳之中，不枝不蔓。早听闻“月下美人，昙花一现”，我却不喜欢它的清高，乱花迷了眼，我在花丛中流连，未曾关注于它，它也只静静顾自，含苞待蓄。

那日日薄西山，我就坐在院子里，嗅愈来愈浓烈的昙香，充盈满院的空气分子。疏星月下，柔美的月光激情洒在它含苞待放的花荑上。感应到月的盛邀，它的花苞就在我的惊讶中开始绽放。

夜暮八、九点，院中的其他花似乎已经沉睡，独留它一支傲然于世。上翘的花蕾慢慢展开，筒裙似的花托，拢不住渐渐丰腴的白玉般的花苞，裂了开来；雪白的花瓣从花托中间轻轻地探了出来，成束成束的金黄色的花蕊栩栩挺立，苞衣褪去，洁白的花瓣吐出芳蕊。

全世界都没有了呼吸，只有它一点点展开的生命的声音。就在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清香，就在我的全身血脉里流窜，我差点以为自己也是一支昙花，清香盈室，绵久不散。

生生繁华于枯荑，萋萋空翠自灵犀，它洁白胜雪，连傲骨寒梅的花瓣上都有斑杂瑕疵，世上也唯有它独立宵风露雨，明灭星光，谢了风尘。

我久立流光，猛地转醒，却不知该做什么挽留。在它面前一切都失去了光辉，我开始手足无措。因为我悲哀的开始发现，它的华美不为尘世任何留下，我竟只能看它暮生朝亡、逐渐枯萎，无力地低垂下手，急躁地就哭出了声。

奶奶抚摸它的枝蔓，又拭去我的眼泪：“看呐，谁都会为它流泪。但是宝贝啊，不必遗憾。它选择在夏夜盛开，是它不媚春色，不愿张扬。它把最美的瞬间留在尘世，开出辉煌，为何不顺它心意，享受美呢？”

是啊，奶奶这辈子种了那么多花，最爱惜的就是这昙花了。带有安慰意义的，它的花好像欲加华冶，如月拂过长夜未有声，花香饶骨，我只能这样静静看着，看它绽开。

没有真正见过昙花的人，只知昙花一现，即时凋谢。四个多小时的花期，对于任何一种花的确只有一现了。四个多小时后，灿烂洁白的身姿开始渐渐萎缩，慢慢垂下它高贵上扬的头，完成昙花一现，但馨香不散。

它短暂芳华，留下却是一世馨香。又有多少人如它一般，灼灼其华？望来年再见它绽放枝身，那时愿我也开出自己的绚烂。

我不愿只开出妖冶艳美的花朵，那总会凋谢，只愿如一支昙花，毫无保留地开放，倾其所有的弥香，为后人留下一世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