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的树

火烧寨是一个树林里的村子，其间果木树多的数不清。

但从东到西，我村子就只有一棵孤独的枣树。在我五婆家的院子里。

树和人一样，有的命顺，有的命苦。和人生在城池县当或者穷乡僻壤差不多。河道的杨柳长得欢，近水。但又都是泡泡木头。

枣树性硬，命里是适合生长在贫瘠土壤的主，枣树生长慢，碗口粗的树干，需要长上几十年。枣木俗称：红花檀，纹理美观，虫不易蛀，材质重硬，耐腐耐磨，耐虫蛀，古代刻书多用枣木雕版，凡书籍出版，均云付之梨枣。这等文雅的用场，见过的人自然不多。大都知道枣木是过去人打马车，车轴和轱辘子的材料，承载和颠簸的运输。

生长慢你就慢吧，摊在个旱地方，执拗着挣扎着长去。却偏偏地要结果，大红的枣儿圆又甜。就又摊上事了。想吃榆钱子去捋，想吃槐花去折，独枣树悲催，叫打。

我见到这个枣树的时间，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它是由漫山遍野的酸枣刺嫁接来的，胳膊粗细却枝繁叶茂，细密的碧绿的叶子下面，满是红光发亮的果实。到了傍晚，再看见它，已经遍体鳞伤，折断的枝干在风力得瑟，叶子也只有零星几片了。它一下子显得瘦小多了。

那年我二十多，站在枣树下，站成了一个悟禅的小和尚。

吃亏的树！挨打的树！一顿乱棍你屈不？在命运的棍棒里，你腰身还是直挺挺的。能扛。

枣树有刺，红颜的。藏在绿叶底下，叫托叶刺，视乎是为了流传子嗣，托叶子护枣防范人用的。那它不成了精了？刺又抗不过棍子，长也是白长。其实这树木的秘密，谁也猜想不出。长刺，也许仅是它的个性，守护成长守护成熟，像一个少年人的张牙舞爪？像一个闺中少女藏在枕头下的利器？或者刺，本身就是一种对于枣的炫耀。等等的等等。我听说有的的枣树就没有刺；或者先有后没有。我想它有自然有它的道理。是它适应生存环境的需要。

总之，枣在一阵子乱棍下雨点一般很快的落地了，轮棍的人捡起枣，在衣服袖子上面擦一下，塞到嘴里爽得连连喊脆喊甜。有人弯腰去捡枣，给连着的树枝上面的刺扎了，就骂一声没有打美？还叫你扎！棍客这一刻好像不是为了打枣，是打他看了不顺眼摘去不顺手的刺。

没有这个刺，枣也许就长不好，你寡味的嘴吃个啥去！

贵，就是做个雕刻版牍的命。传承文化；贱，就是马车轱辘马车轴。

枣树挨打，好像一个被虐待的娃，可能是所长缓慢的因素之一吧。

大凡品质坚实，不管是人还是树木。都是在太阳下面吃苦受罪多的。

悟禅的小和尚老了。再看枣树，它也改变了主人。成了六婆家的。

五婆重新盖房子了。她便宜把老房子转让了。人说六婆家穷，一竿子下去，括不下几个枣来。

被括和能够括下来枣，原本是一种幸福啊。枣刺好像是为了测试被索取被需要的强度，而故意长出来的。就像一个心里已经确定献身对方的女子，曾经的冷峻的神情和尖刻的话语。

枣树像很多先贤。他为了固守他的生命里精神里自视尊贵的东西，像周围长出来很多刺。千百年以后还会有人揣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在他的精神之树上括刷，打刺的打刺，打枣的打枣。各取所需，时不时让我感到世人浅薄同时也感叹先贤的深奥。在一边挨打一边奉献中享受久远的快乐。

奥，同命运的还有核桃树呢，也是挨打的树。打以后还要砸。都不是像苹果树那么矫情，套个袋子抬高身价。

这是泥土给予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