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作者: 巴蜀山野2016年03月26日情感日记

春节回家祭祖的时候又去看了老房子,一年不见,老态龙钟的老房子更加衰老了,几乎接近于坍塌,想不到曾经伴随着我成长,给我带来无限快乐和遐思的老房子居然变成了这个模样。说不定哪一天墙体彻底坍塌,然后平整出来种上庄稼,就像现在看到的谢家院子一样,那再也就找不到我们一家人在此居住生活过二十年的任何痕迹。

想到曾经伴随我和弟妹们成长的老房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又怎能不心生感慨?当然我的感慨也仅只是感慨而已,随行父亲的一句话就不单单是感慨了。因为这是他和母亲历经千辛万苦积攒粮食、现金然后请人一土一瓦一竹一木好不容易才修建起来的房子,而今就快要彻底地从地球上消失了,心里又怎么能够平静呢?

那时候白手兴家真是不容易啊!父亲的一句话把我从记忆中拉了回来,看到快要倒塌的老房子,看到四面透风,窗户、门早已经消失,只剩下黑咕隆咚就像老眼昏花丑陋不堪已经没有了牙齿的老人空洞洞的嘴和干枯的眼,哪里还有当初我们居住生活的痕迹?可是我清楚地记得这里就曾是我们的家呀!

长三间的土墙房子,虽然屋顶上盖的是当时流行的瓦,但是由于缺乏木材,更没有钱去买,除了屋脊上的横梁之外,骨子都用的是竹竿缠上草绳然后盖上瓦。中间是正房,也就是我们说的陶屋,左右两边各一间。左边那间最初是我们的厨房,房子修好之后用竹条编了一个简易的门。记得有次大表哥去他的舅舅家,途径我家时没有人,就把给我们带的蔬菜苗挂在门上。由于没有钱单独修厨房,这间屋子用作厨房有好几年时间。有年母亲叫三、四岁的二弟烧锅(土话,给灶里添柴的意思),一不小心,一把火“轰”地一下把灶门面前的柴火点着了,火苗顿时直往上串,急得母亲连哭带叫道“快来人救火啊!”邻居们蜂拥而至,端起水盆照着火苗扑,很快火被扑灭了而没有酿成火灾。

几年过去了,婆婆(准确称呼应为奶奶)、幺叔相继到贵州水城幺姑婆(婆婆的小妹)那里去了,剩下的茅房猪圈就留给我们用。于是我们便把原来紧挨着正房的茅屋改作厨房,原来那间厨房就成了我们的卧室。这样陶屋左右就各有了一间卧室,从此我们一家人就在此生活。这一下就又住了好多年,直至我考上学校毕业参加工作,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父亲把家搬到县城,带领全家走出这个偏僻的地方为止。

其实这只是我弟弟妹妹们出生的地方。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大弟出生后不久才修的房子,也就是说我和大弟都不是在这栋房子里出生的。依稀记得我们还有比这更老的房子,准确来说不应当叫房子,而只是个简易的茅棚。虽然我们孙家在生产队也还算是人数比较多的,祖上也曾经阔绰过,父亲近年来在所写的《人生履历剪片》系列文章中就说何家大院曾是我们祖上所建。但世事变迁,家道中落,到我爷爷这一辈,两兄弟只有一楼一底一间房平分。爷爷家厨房还用的是家族公用的陶屋。

父亲成家时没有办法只好在祖祖(准确称呼应为曾祖母,是叔曾祖母)的山墙边用石头竹竿茅草垒了一个简易的棚,既是厨房又是卧室。说是房子那绝对算是抬举了。说是房子四面透风,夏天还相对好些。冬天就恼火了,寒冷刺骨的风无孔不入,冻得人直打寒战。这还不算,父亲近年在回忆文章中还写道,房子简陋倒是其次的,让人忧心却不敢告诉我们的是蛇随时都会光临,被父亲说成是人蛇共居的日子。这当然是我现在才知道的。小时候,我们那个地方蛇的确很多,记忆中夏天夜幕降临鸡圈里的鸡拼命地扑打着翅膀,没命地叫唤,年老的祖祖就会高声地喊道,那东西又在整鸡了!院子里的叔伯们便有的打着马灯、或者火把,有的拿起锄头打开鸡圈,对着那东西就是当头一棒一顿乱打(鸡圈门一开,鸡早已扑飞了),类似的事几乎年年都会发生,有时甚至一年中会发生好几次。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没法再坚持下去。大弟出生后不久,父亲便咬紧牙关东拼西凑四处借钱在我们院子下面修了几间房,这是1970年前后的事。几个月之后,房子终于告成,这便是我们现在看到这个断垣残壁几乎快要坍塌的房子。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曾经的少年已过了天命之年,曾经的婴孩以及在这栋房子里出生的人都已经陆续进入不惑之年,人老了,房子显得比我们还要老,还要衰败不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父亲带领全家搬到县城,几年后老房子转卖给邻居,后又多次转卖。再后来在此居住的人另择宝地修建起高大帅气洋气的楼房,老房子逐渐没有了人住。房子一旦没有了人住,就好像人没有了精气神一样,无精打采,很快地就衰败下来。这不,这才几年功夫,父母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修建起来的房子,伴随着我们成长,给我们带来无限欢乐的房子就已经快要走到它的生命尽头。

哎!老房子,简陋得连木材都很少用,除了屋脊上的横梁。屋顶虽然盖的瓦,但骨子都是竹竿然后缠上草绳盖上瓦,两三年就必须更换(因为竹竿里面容易长蛀虫,一旦长了蛀虫,竹竿就容易断,房顶的瓦就要掉);虽然还镇的楼,但楼板同样也是铺上竹竿,然后抹上用草秸、头发、乱麻与泥土加水搅拌均匀的稀泥然后荡平。虽然修了房,有了几间像样的房子,简陋得连厨房的门都没有;虽然只是极普通的土墙房子,但却铭刻着我和弟妹们共同的成长记忆和生活烙印,走进这栋房子,仿佛还听得到阵阵私语,听得到我们曾经的喜怒哀乐,听得到我们欢歌笑语,但这一切就快要从地球上永远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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