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的梦

作者: 马宇清2016年03月26日优美散文

“一叶落而知秋至”。落叶从初秋就开始了。当透过林的风声,从细柔变得重浊,从舒缓变得急促,从瑟瑟变作沙沙,那落叶也从偶尔的飘落,日渐的多起来,不觉就时时处处的看见成片成片的落叶了。

枣树的如铁的枝干似乎极坚强的,却在第一声秋风里便有细碎黄叶纷纷飘坠,不几天就枝叶萧疏了;而柳树,人们似乎只欣赏它的婆娑多姿,却忽略了它的坚韧。当枣树落尽了叶子,四周的树木也只剩下三两片黄叶的时候,看那柳树,长长的枝条在寒风里舞着金色的秀发,树叶依然茂密坚劲。如果说乍暖还寒时节,那沿河浅浅的鹅黄是初春的少女,而此时却是雍容典雅的贵妇了。柔是柳的品质,却从来不弱,令人想到老子“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的句子。

落叶是整个秋季的主题,不管日夜晨昏、风霜雨。落叶是叶的宿命,不管叶的色彩形状、树的大小高矮。

落叶是一首诗,写尽了秋的五彩与简约。枝头的树叶愈来愈稀疏,直到初雪纷飞,金色的落叶犹在风中起舞。橙红的黄栌的卵形的叶子,火红的五角枫星形的叶子,金色的银杏的扇形的叶子,本身就精美如一个个音符、一页页诗行。在夕阳里映着金色亮光的槐叶,在风中纷纷飘落像金色的细雨,无声无息;白杨树有着细长叶柄的厚厚的树叶,在风中摇落,沙沙如雨;梧桐树的肥大的叶子已经半枯,在寂静里落下,不时被横斜的枝桠扯断下落的弧线,最后沉重地跌到其他落叶上;矩形的樱叶在空中划了一个问号,就流星般的消逝了。

有谁能听懂落叶的歌吟?

你见过霜晨的落叶吗?在初冬的深沉的夜里,暴露于寒气之中的树叶像得到了什么人所不解的秘密指令,成群结队地从树上泻下,铺天盖地,无边无际,是如何地悲壮而且悲哀的事!

你一定见过霜晨树下那厚厚的落叶,那是带着鲜活的绿色、散发着生命的清馨的,你不忍心踏上去,蹲下,捧在胸前,你聆听那叶的声息,静静地想象着那个夜晚——那个无情的夜晚。那是个悄无声息的夜晚,那是个繁霜漫天的夜晚,那是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那是大树与叶的抉别,该有多少叮咛与不舍!那是一种负荷散落的轻松?抑或是痛切离别的沉重!有人说:树叶落了,还有再生的时候,但那是来年的新叶,而今天的落叶已经永远地归于泥土了。

有谁能听懂落叶的叹息?听懂极细微、极轻悄的叶的心语?尽管很轻很轻,似乎无所怨尤的命运,随风飘落的灵魂,那分明是一声叹息,在宁静的夜、在空旷的晨,你仔细听,用心听——是对生的眷恋,是回归大地怀抱的释然?是对夏的留恋,对秋的伤感吗?是感叹生的短暂,岁月无情?是感叹此生无着,随风飘零吗?那厚厚的落叶啊,是厚厚的书页,记载着四季的阴阳、天地的轮回、远古的回声。你仔细听,你用心听。

叶的生命是短暂的,又是漫长的,有何必因其生而欣喜,因其落而哀伤呢?

落叶是叶的宿命。归根是叶的永恒。你看那落叶静静地躺在深秋的原野,温润的河边,巍峨的悬崖,荡漾的碧波……沐浴温和的阳光,闲看高远的白云,谛听夜风的款语,承接无声的霜露,他们似乎深深地睡着了。在无边的睡眠里,他们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乍暖还寒时节,那枝头吐出细柔的鹅黄,如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在春风里与初开的鲜花躲猫猫;梦见夏日的绿荫,粒粒的青果,她们姊妹们拥挤一起的圆满;梦见秋风初凉,她们一一向大树母亲告别,不顾自身流落何处,依依不舍地离开枝头;梦见雪花轻轻悄悄地飘落下来,一层层覆盖在脸颊上;梦见自己的泪珠也凝结成冰雪,在不知不觉中沉入沉睡的洞穴,像白雪覆盖着的宁静洁白的婴儿……

叶的梦已随风远去了,大树依然年年长出新叶,婆娑着无边的生机。一年一度的落叶啊,她只留下三样东西:曾经的对大树的眷恋;一层层化为泥土的沉默;和遥远的对夏日绿荫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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