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青春晴好

作者: 方侠海2016年03月26日情感日记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这首韦庄《菩萨蛮》,道尽江南美景和江南女子美色,让生活在北方的人们对江南充满幻想和向往。我这个在北京读书、工作十几年的上海游子,在七十年代初有机会来到江南小城常州,在这“春水碧于天,皓腕凝霜雪”的温柔乡里, 忘却了“忧国忧民”壮志,丢弃了“成名成家”野心,过起了“天高皇帝远、海阔任鸟飞”的小市民生活,回想起那段岁月留痕青春晴好的日子,至今仍然难以忘怀。

常州虽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但它当时的领导人却颇具慧眼,雄心勃勃提出发展集成电路产业的宏大计划,于是组建成立了常州半导体厂。首任厂长宋文惠(后来升任副市长)高瞻远瞩,决定从中科院和部属研究所、名牌大学和大型国企引进半导体人才。在此背景下,我和老孙、老徐等五人,从中科院半导体研究所被作为“技术种子”被引进到常州半导体厂,我的人生轨迹也发生了180度的大拐弯。当时情景有点像现在引进“海龟”,不过只有对知识的尊重,并没有任何物质利益的优待。厂里从上到下,统统尊称呼我们为“老X”,我被称为“老方”时还不到30岁。

常州半导体厂后来和上海元件五厂、北京878厂一起,成为中国三大集成电路骨干企业。在常州当地,半导体厂以三多着称:地方干部子女多、名牌大学毕业技术人员多、青春靓丽美女多。厂里美女如云,特别有名的是包括徐姓美女、蒋姓美女在内的半导体厂四大美女,还不包括后来进厂的众多小美女。“美女堆里是非多”,于是又上演了“花痴某男”、“花痴某女”的种种引人入胜的奇闻趣事,使得单调枯燥的工厂生活,变得丰富多彩生动有趣。那段时期既有苦辣辛酸,又有快乐温馨,够得上称为苦乐年华了。生活在群花包围中的男生们,也不免被牵扯进美女编织的辛辣香艳故事里,如果美女瞧不上你,便遭遇数落斥责,也会发生一些离奇浪漫的“艳遇”,尽管此“艳遇”非彼艳遇,不过回忆起来也挺有趣有味,可以给平淡的生活添点笑料。

半导体厂有个颇具规模的资料室,拥有很多技术书刊,由一位姓吴的小美女管理。这位小吴美女娇小玲珑,就像开在荒山野路边的带刺玫瑰花,艳丽得让你禁不住一见动心,不过得小心别让它的刺伤了你手脚。偏偏这位小吴美女和我没眼缘,刚认识就不仅对我冷若冰霜,甚至动辄恶语相加,大声苛责。见了同是技术人员的老徐、老路等,她总是笑脸相迎,问长道短,热情洋溢,亲自领他们去书架挑书,娓娓动听地向他们介绍新到的书刊,他们要借三本、五本,她都会一口答应。可偏偏对我从没一点好脸色。问她某本书有没有,回答:“不知道!”问她某种书在书架哪一排,回答:“自己找!”问她多借一本书行吗,回答:“不行!”。有时还会无缘无故大声呵斥:“书干吗不好好拿?把我的书架给搞乱了!”对我说话的语调总是恶狠狠的,像遇见的是前世仇人。偏偏我对人一向不卑不亢,不愿随便低头认输,不理就不理呗,不肯多借书刊,我就在资料室里泡着读,你又能奈何我?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近半年。

有一天我在资料室里看书,突然下起雷阵大雨。资料室年久失修开始哗啦啦漏水,不多久地面积满了水。小吴挺着大肚子干着急。我知道她和一位“解放军叔叔”结了婚,已怀上仔了,行动不便无法清理积水。于是二话没说,抄起扫把簸箕,把积水一簸箕一簸箕往水桶里装,好不容易才把积水排净,再用拖把拖干。我只顾干活也没搭理她,干这些并非为讨好,更不是什么怜香惜玉,只觉得她一个弱女子怀孕的样子怪可怜,动了恻隐之心罢了。干完活我自顾走了,她也没跟我说半句道谢话。不过打那以后她对我的态度明显转变,后来我们还成了好朋友,语言可以成为冷暴力,因此这也可算作“不打不相识”吧。关系融洽之后,她才对我说实话,当初那么讨厌我,是因为资料室是她的领地,别的技术人员走进她的资料室,必定会拜见她这位领地女主,向她打招呼热情问好,再热络地说笑一阵。只有我进入她的地盘,从没把她当作小主,没有热情洋溢地和她打招呼,兀自昂头挺胸直奔书架,一副目中无人的张狂样子,让她看着来气,于是就动用她管理资料室的小权力,百般刁难,故意气气我,以解她心头之恨。哎呀呀,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

厂里还有一位女神级的大美女某某某,高高的个头,大大的眼睛,白皙的脸蛋配上樱红的嘴唇,加上那一头时尚烫发,和当时比较洋气的着装打扮,无论美貌和气质,均在号称半导体厂四大美女之上,有点像红楼梦里的薛宝钗,大有艳压群芳之势。此女还颇有来历,原来是通过层层选拔,进入天津交际处,专门接待首长和外宾的,后来回到常州,嫁给一位市委干部为妻,难怪拥有高身材、高颜值和较高文化素养,在小地方诸多美女中显得鹤立鸡群。不过她做人处事甚是低调收敛,不像“四大美女”那么张扬惹目。她和鼎鼎大名的北京人麻宝全挺合得来,关系忒好。我因为和老麻住一个宿舍,也和她认识了。可能和她挺投缘,也可能有许多相同爱好,时常在一起谈论前苏联文学“苦难的历程”、“安娜·卡列琳娜”,契柯夫小说、普希金诗歌,也时常谈论前苏联歌曲“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以及西洋古典音乐“天鹅湖”、“斯特劳斯圆舞曲”等,有时还会一起数落常州城市的破旧落后,尽管她是常州人,可能因为在天津等地见过大世面,许多见解和我很能一致,总之相谈甚欢,几乎快成了知己。有一天老麻有意无意问我,想不想找个地方听听西洋古典音乐?我说那当然梦寐以求啦。老麻告诉我,这位某美女家里有许多老唱片,可以带我去听听。那个周日下午,在老麻带领下我们来到她家。这是个大户人家,进门左侧是个狭长的会客室,靠墙是一排书柜和唱片柜,桌上放着一架老式留声机。那天某美女的老公也在客厅,和我打过招呼之后他出去了,客厅里留下我、老麻和她三人,一边听古典音乐唱片,一边海阔天空闲聊着。过不久,进来一位五、六十岁老妇人,乌亮的头发向后挽成一个螺丝结,插着一只挺漂亮的簪,虽然年过半百,依稀可辨昔日风韵。这位老人家满脸微笑着进来,我见有老人进来,便有礼貌地起身,某美女笑着说:“这是我。”然后向她妈介绍我们:“妈,那位麻宝全你认识的,这位是我厂里新来的同事小方。”奇怪的是,她在厂里也按习惯称我老方,在她妈面前却别扭地改口称小方。我赶紧问候老人家:“伯母您好!”老人家朝我笑笑,一边摆手示意我坐下,一边朗声说:“快请坐、快请坐!”更有意思的是,这位老太太居然开始跟我大谈西洋音乐,而且说得有板有眼,让我着实吃惊不小,原来常州还有这样一位懂得西洋音乐的老太太,看来这户人家不是官宦后人,定是书香之家了。老太还问了我上海的家在那儿、在那里读的大学、父母兄弟姐妹等等,我毕恭毕敬一一作答。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老太起身离开,走时还客气地说:“小方呀,以后要听唱片尽管来听,不要紧的。”我赶紧答应:“好的、好的,谢谢伯母!”而后又有两个年轻女子进来,略坐片刻就离开。到快五点,我和老麻便起身告辞。

过了二天,麻宝全在周围没人的时候,对我说:“某某有个妹妹挺漂亮的,她想把她妹妹介绍给你,你们见过的,那天你去她家听唱片时她妹妹进来过,她现在丹阳插队,不过以后可以调回常州的,怎么样?”老麻这段话惊醒了我这个梦中人,他那句“某某有个妹妹挺漂亮的”,一下子说到我的心坎上,不过随后那句“她现在丹阳插队”,又把那句已在心坎里的话给赶跑了。一方面我对昔日常州的破旧落后非常不满,还在一心一意做着杀回上海的美梦。另一方面当时还不知道丹阳和常州近在咫尺,还以为相隔好几百里地的一个偏僻、闭塞的远方小山沟呢,于是婉言谢绝。那天虽然有两个年轻姑娘进来,但在别人家里做客,怎可色眯眯打量她们,那会被人耻笑的,因此对那位“小妹”的模样,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也得怪这位某美女不会办事,如果当时她说一句:“这是我小妹”,我必定得起身和她打招呼,也必定会大大方方看上她一眼,或许会被这位半导体厂薛宝钗的漂亮妹妹宝琴的美貌勾去了魂魄,管它什么丹阳不丹阳,凭着感觉走,接住这块天上掉下的大馅饼,让这场被相亲的喜剧,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兴许我的人生又会走上一条不同的轨迹。佛说:“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的相遇。” 或许,前世五百年在茫茫人海中我曾偶然回头看到过她,才有今生这次离奇的相遇。佛又说:“百年修得共船渡,千年修得同枕眠。”也正因前世并未和她一起经历千年修炼,所以终难成就此生姻缘。有句古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看来我和她没缘分,才会即使相遇也仍然会错过。于是我的脑海中顿时响起曾春年演唱的《最幸福的人》:

遇上一个人,

要多少缘分。

茫茫人海擦肩而过,

多少陌生人。

但你的眼神,

触动我的心。

我愿意用所有,

换你一个转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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