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供销社

作者: 徐海元2016年05月13日散文随笔

一条蜻蚙河从南向北绕着山脚下的村庄蜿蜒,从蜻蚙河水泥板的桥面走过,便是村里的供销社。

两扇淡蓝色油漆的大木门,与村民低矮的土坯房遥相呼应,显得格外雄伟。推开那扇厚重的门,供销社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眼前。长方形的院子、四五间低矮厢房、刺鼻的尿素味、散乱堆码的农药和化肥。多少年,没有改变过位置。院子右边,一幢两层土木结构的楼板房子,淡青色小砖的烟囱,在房顶上有气无力地冒着一缕一缕烟雾,喋喋不休地述说着供销社的历史。院里职工宿舍的前面,一棵弯脖子的石榴,根系硕大突出,把砖头围起的护栏挤破。一口糊满青苔的老水井,常年四季清澈见底,几条小鱼不知疲倦地在井里瞻望着铁盆般大的井口,乐此不疲。院子的正前方,一幢三间大房子连着的正房,是供销社的商品销售区。三间大房子比周围的房子高出一些。斑驳的墙面上,石灰写就的“服务三农,保障供给”几个大字,与右边墙上的“无产阶级万岁!”的标语面面相觑,如同一副不押韵的对联,恒久不变。走上三四级正门的台阶,推开沉重的原色木质大门,跨过高高的门槛,这就是供销社的销售区了。开放的木质货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一条狭长的水泥地板堂屋,被柜台和窗子隔成两半,这里是村民挑选各种物品的区域,曾经人满为患的热闹场面,从塌陷的水泥地面,可以看出这儿曾经的拥挤。隔着小半身高的玻璃柜台,里面有十多个大木柜子,大柜子里分装着不同的物品。玻璃柜子里面装着各种小物品,一个区域装着孩子爱吃的芝麻饼和各种花花绿绿的水果糖等吃食。另一个区域装着百雀灵花膏、拉链、纽扣等日常生活的必需品。玻璃柜子后面的大柜子上,则摆着烟酒。另一头的大柜子里,摆着水鞋、热水瓶、线手套等生活用品。几只大得出奇的瓦缸里,装满了煤油、香油、白酒、酱油等日常消耗品,墙上挂满了不同度量衡的酒提子及塑料家什。玻璃柜子的木质面板上,长久地摆放着一杆小秤和一只发黑的大算盘。柜子里面打酒处的长椅子里,一个40来岁小八字胡须的男人,嘴里总是叼着纸烟,坐在那里悠闲地看烟圈在空气里上下沉浮飘动。他脸上肉不多,尖下巴上长着一颗豆粒大的黑痣,他便是供销社的主人了。另外还有一个女的,嘴里总嗑着瓜子,在柜子里悠闲地走来走去。女的三十来岁的样子,头发烫成卷曲的款式。还未走到柜台旁,便能闻到她那浓得化不开的香脂气息。有人买东西时,女的总是用手一指东西,傲慢地说:“是不是这个?是不是那个?”全村就她最时髦,也最为得意。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里就是村民们最常去的地方。家里没盐没醋的,谁家生孩子要买红糖等等,都得到这里才能买到。在计划经济年代,这里的东西从来没愁过卖不出去。有许多时候,买东西还得有票或者批条,排上一天一夜的长队买东西,在那时是很平常的事。我们小孩最关心的是那个卖糖果的柜台。总是踮起脚,用力地伸长着脖子向柜台里面看,眼睛总不愿离开柜台里花花绿绿的糖果、小人书、瓜子等等物品。有时家里大人去供销社买个针线、打斤酱油什么的,我们便哭着闹着都要跟着去。心里期盼着大人补钱时,能多剩几分的硬币,给我们买个糖果含在嘴里。那时的一包糖就一角二分钱,但在物资匮乏的年月里,大人经常不给买。总是数落着说:“你这个馋鬼,就知道花钱。”过年过节什么的,大人才会给我们买上一包,我们通常都是装在家里隐秘的地方。一天拿一颗放在嘴里,感觉幸福也不过如此。

去年回村的时候,经过供销社,想看看童年做梦都梦见自己买糖的地方,如今会是个什么样子。我走到那里,看着曾经耀眼无比的天蓝色大木门,已经陈旧破落,一把大铁锁,锁住了它与外界的联系。透过大门的缝隙,再也看不到院子里熙熙攘攘、人潮涌动的样子,里面长满了大半人高的杂草。听村里人说,供销社因为严重亏损,资不抵债,已经抵给了银行。以前的人员分流的分流,下岗的下岗,供销社已经不复存在了。当时村里的标志性建筑,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匆匆地走到了尽头。我再也看不到留着小胡子男人吐着烟圈那悠闲的样子、村民连夜排队买东西的那份执着和坚持了。当年村民在村头村尾议论的话题、买东西起早贪黑排队的焦急、孩子求着大人去供销社的哭泣,却好像发生在昨天,一切都还那么清晰地留存在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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