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芦苇

作者: 李丹崖2016年07月27日散文随笔

春天不和鲜花争,夏天不和瓜果争,秋天不和玉米、石榴争,到了冬天,四野都没有了声响,它却立起来,和天地间的白一比高下。

芦苇,是乡间的隐士,临河而居,汲水在滩。人说,每一位成功男人后面都站着一个女人,我看,每一条婉约的河水侧翼,都有一丛芦苇束手而立,弓着腰,是河的侍者,也像一副裙裾,秀美了长河的秀腿。

乡间的植物繁盛,像芦苇这样桀骜的不多。它脱离了宽广的村庄腹地,找了一片狭长的水域生活,不像木和庄稼一样讨好农人,静谧地生长着,跟着四季的脚步,要么青葱,要么白头,一年就此谢幕了。芦苇的与众不同处在于,白头恰是它的花季,像极了那些白了头的电影演员,青年时,心波不定,流言不止,老了却端庄了,安宁了。

有一段时间,我工作失意,瞒着领导,请了病假,赌气回到农村老家。父亲不说话,借着收棉花的工夫,把我带到了一片芦苇荡边,父亲抽着烟,不停地望着早已在风里白了头的芦苇,好久才说,孩子,你看这片芦苇,它们永远都这么安静。春天不和鲜花争,夏天不和瓜果争,秋天不和玉米、石榴争,到了冬天,四野都没有了声响,它却立起来,和天地间的白雪一比高下。

面对一丛芦苇,父亲也成了哲学家。

是呀,人生可不就是这条河,有时候泥沙俱下,鱼虾涌动,而一片芦苇地数十年也不挪窝,静静地站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不走样,不跟风,你强由你强,枯荣自守,看似对着这方天地无能为力,其实,它是在藐视受时令影响的作物呀。

芦苇,能养心呀!顺心时,看看芦苇的葱绿,不顺心时看看芦苇白首。了然生命就这样一种渐变的过程,谁也难逃自然界的安排,在自然界的导演里,没有戏霸,只有“名导”,任何人都只能遵照它的旨意,演着规定好的戏路,中途分道扬镳者,多半都以悲剧而告终。

芦苇见证过多少离合聚散。从遥远的《诗经》,当芦苇还是“蒹葭”的时候,它看惯了“伊人”的等待和对命运的逆来顺受;旧时候,又有多少水边定下终身的恋人,溯流而上,做着与命运抗争的事情。

小时候,因为要帮着父辈看瓜,我们一帮小伙伴在月光下的芦苇丛边玩耍,目睹过一对恋人荡舟远去,他们不满双方父母各自为他们指腹为婚,在真爱的河道里选择远行。此去经年,再回来时,芦苇还是那片芦苇,他们的爱情已经有了结晶,双方的父母面对既定事实,也就释然了,放下了。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芦苇是水边的智者,也是中药界的开路者。祖父是位老中医,小时候,乡间的孩子常患“火结”(火气导致小便不畅),祖父多会用芦苇根煮水,给孩子们喝,两三次,火气消了,小便畅了,孩子乐了。

芦苇为汤汤的河水,雅致地站立着,静默无言,目睹着二十四节气粉墨登场,目睹着河水的丰沛和枯涸,目睹着河水边的作物一茬茬成熟、戏水的孩子一茬一茬长大。我也是河水边长大的孩子,如今,远离芦苇多年,只有在每年端午吃粽子的时候,才会和苇叶有过一次亲近。远离芦苇太久了,心会荒芜,所以,我曾想过,生养一对龙凤胎,一个名作“芦”,一个名作“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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