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下

作者: 宇轩2016年08月09日散文随笔

“我家门前有两棵枣,一大一小,一高一矮……”

每当念及往事或者忆起童年时光,脑海中总有关于两棵枣树的印象。它们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彼此相距五六米的样子,那些年它们就这样伸枝触叶,懒散又紧凑地长在老屋西厢房的木窗前。

事实上,枣树早已被砍掉了,老屋也在十几年前拆整后,变成了一块青乌乌的菜地。但是这两棵枣树之于我的,有斩不断的根系蔓延在我的骨头之中。有时又觉得它们就是长在我胸背上的一枚胎记,见证了一个个晨昏之间,那一把削铁如泥的时间之刃是如何划破甬道,挑起昨天。

想一想,那应该是一个有点神经质的夏天吧。仿佛母亲久治不愈的精神分裂症。

房前屋后小小的蝉虫们时而静息,时而喋喋不休;许许多多的黄蜻蜓可以在瞬间消失隐匿,也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向着谷场、草垛、池塘、枣树下围拢而来,齐压压一片。早晨可以是乌云滚滚如夜幕降临;中午炎阳焦灼,荫林下的蚂蚁仿佛就要失散于故土;然而到了晚上,又要狂风骤起,在电闪雷鸣之中暴雨斜灌而来。整整一个夏天,都是如此反复。

真的,那时候的我是非常惧怕这样的夜晚。除了可以联想到妖怪、猛兽,更为担心的是怕大风会卷走我们的草房子。

有一晚,整个世界都是一团黑,一片汪洋,老屋就像是一叶漂泊在雨夜中的孤舟。我们兄妹六人蜷缩在一起,抱成一团,无辜而可怜地望着被风卷走的屋脊。那时天空没有星辰,没有可以给你一点希望的光亮。只有一瓢一瓢的雨水浇在我们的土房子里。而母亲在嘱咐我们好好睡觉的时候,她则需要摸着黑,就着闪电的光亮,在堂屋的地上挖出一个脸盆大的坑,把漏进来的雨水引到坑里,再用水瓢将坑里的雨水舀到盆里泼出去。

那时,母亲多像一个健好的水手,渡我们到清宁的早晨。

后来,母亲考虑到连日的暴雨可能会淋倒我们的老屋,就干脆买来一些白色的薄膜,用一些旧木料和废竹竿在枣树下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窝棚,在里面用两条长板凳支起一个竹床,就这样,我们顺利地来到了秋天

我喜欢秋天。

枣子可以缓解家里的无米之忧,我们也可以骑在枣树上,一直吃到肚腹滚圆,虽然会常常拉稀。还可以躺在枣树下的新稻草上,听清风徐来,看落日西下。看精灵般的小麻雀们飞过来肆无忌惮地在谷场上寻找自己的粮食和安慰。

当然,也有乐极生悲的时候。在枣树上玩耍时,总是难免会被寄生在上面的一种叫“螂丫”的大青虫刺到。这种青虫想必是有着一些毒素的,一旦被它的毛扎到后,局部就会浮肿,疼痛难忍。

每遇此状,母亲总是一边数落我的顽劣,一边将我揽在怀中,用牙膏抹擦痛处。并一再地告诫我,说我是从河边捡来的,如果再不听话,就会把我送还给原来的母亲,不让我回来了。由于我屡屡顽劣,母亲又屡屡说起这个故事。那时小小的我就坚定地相信,我一定是母亲捡来的。也就在心中暗下决心,有朝一日要去寻找那个把我丢在河边的我的亲生母亲。

终于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我爬上枣树,摘了一些红枣揣在包裹里,趁着母亲锄地的工夫,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寻母之路。几个时辰之后,我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总之是沿着一条小河漫无目的往前走。就在天即将黑下来的时候,母亲找来了,一把将我抱在怀里。那时,她已泪水涟涟。

直到今天,我依然能够记得当时母亲问我的话——

“傻孩子,万一你走远了,走丢了,认不得回家的路该如何是好?”

“我认得啊,我家门前有两棵枣树,一大一小,一高一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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