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隆如2016年09月01日散文随笔

“荷香清露坠,柳动好风生。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想象着千年前的那个夏日的夜晚,初月的微光澄净而又薄凉,池上的荷花蘸着露水,悠悠然地盛开了,摇曳的柳荫里传来了新蝉的第一声歌唱。

千年后的这个夏天,一个被清露淋湿的早晨,太阳就要爬上门前那棵老槐的梢头。这时,那个久违的声音,越过青翠的枝叶,划破夏日的长空,就这样不期然地撞进了我的心中。

夏天,整个世界都属于蝉。它们是隐逸在千枝万柯里的禅者,在树荫里唱着信仰的歌。从朝至暮,从暮至朝,生命不息,歌唱不止,仿佛它们来到这个世间,就是以歌唱为使命、为事业一般。

鸣唱,是蝉的生命宣言。晨曦初露,一只新蝉飞上了高高的枝头,于乡野静谧之中高声放歌,它应该是领唱的。不一会儿,那边便传来了应答,而且是一只唱来万只答,想来就算对歌高手刘三姐,在这鸣蝉跟前,也是要甘拜下风的。那悲壮的歌声似万马奔腾,喧嚣中自有一种不卑不亢、不媚不谄的气质在其中。

是什么样的歌喉,什么样的毅力,支撑着一个歌者这样专注而又忘情地歌唱?渐渐地知道了,原来蝉并不是用嘴巴唱歌,而是通过腹腔的震动来发声;蝉蛹埋在地下也要经过数年才会孵化,最长的达到十八年之久,而且蝉的生命很短暂,也就七八天的光阴。对于一个等待了许久,生命又将转瞬即逝的歌者来说,有什么理由能阻止它们昼夜不停的歌唱呢?

十八年,不敢想象,也无从体会。人的一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八年呢?每当我听到蝉的歌声,无端就会这样想象:在绿叶里歌唱的哪里是一只蝉呀,分明就是一位翩翩的少年,吹响了青春的竹笛,年复一年,在那些翠生生的夏天里。

我侧耳聆听它们的歌声,试图破译那些高亢而又激烈的音符密码。它们在歌唱什么呢?夏天、清风、生命,抑或是爱情?可我总是听不懂,在一声接一声的“知了、知了”声中,立在树下,仰头望天的我,在凄怆、悲烈的嘶鸣中,还是一个懵懂的“不知道者”。

在知了声里,我回望童年,回望老屋门前枣树下听蝉的小小的我们。我长他一岁,他小我一辈,我们是叔侄,也是朋友。夏天的夜晚,奶奶把家里的小方桌搬到栆树下,我们就头挨着头地躺在上面,数星星,听蝉唱,我说这边槐树上的最响亮,他说那边榆树里的最高亢,我们争辩着,却从不红脸。

还是一样的夏夜,知了声里长大的我们,早已不再是最初的模样。可是我坚信,在这山高水长的日子里,总有一些记忆是抹不去,抛不开的。

我有一只竹节雕成的茶匙,匙柄上镌了一只栩栩的蝉,用漆点了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很生动的样子。茶的醇厚和蝉的清冽,是一种多么诗意的相衬相合。

清冽,对,就是清冽,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来形容蝉的歌声。初听也许是聒噪刺耳,再听就会为之震颤,那些来自心底的呼唤,从林荫深处漫溢出来,有清风的柔和,明月的莹澈,更有山间溪流一般的清冽。

去山东,看到当地人热衷于食蝉,心为之寒噤不已。那些还没来得及蜕壳的蝉,变成了人们餐桌上的美味,这是一件多么遗憾而又残忍的事情。我又想起那些在黑暗中等待了十八年的生命,那些本来应该破土而出振翅高歌的蝉。这到底是蝉的不幸,还是我们人类的悲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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