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故乡·那年月

作者: 浦敏艳2016年09月12日散文随笔

我们的文字烙上了江南的印迹,它水气淋漓,像门前伫立了三十年的水杉,每一张叶片梢,都挂着一颗晶莹圆润折射着光茫的雨珠。这就是我们无可辩驳的灵魂,清澈得不染丝毫尘滓。只想在闷热潮湿的七月傍晚,渴望一场彻头彻尾的雷电暴雨,井底有那只沉浸了许久的沁凉西瓜,一篮子啤酒。可是在我碰酒的年月,因求学、出嫁,已离开了生养我的故乡

记得八月时分江南刮来一年中最猛烈的风——台风。屋后那棵白枣树乒乒乓乓声响大作。一阵风起,豆大的雨点把泥地砸起一个个坑洼。刚生了娃,怕他被雷电吓着,四周门窗紧闭,听雨声、风声,与乱作一气的白枣敲窗声。转眼雨过天晴,云在湛蓝的高空飞驰,像脱缰骏马。打开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来到屋后,泥地里嵌满了青白色的枣子,拿起婆婆的塑料篮子,随手拣来便是半篮子。水龙头上洗了,放在嘴里,那是“铮——”的甜。这甜,像一根弦骤然弹起;像雨滴掉在颈窝里,是突如其来,毫无防备的甜。这是孩子他恋爱时跟我作的描绘,轮我尝着,却也如迷信般地信了,这甜有声音。我知道,年少时的感觉,再好的言语也无法描绘,而我在这个多风多雨的江南,与你一起,品尝老家、老树带给我们的体验。只是我手里这个穿着绿衣的宝宝,等他长大,树却早已不在……这个城市的外来朋友涌进来,连片的出租房挤兑了它的位置,泥地都换成了水泥地。

常有那样的年岁里,乍暖还寒的春日,冰冷的手指摸着书本,与瞌睡虫斗争着,“三更灯火五更鸡”。人倦极,夜已深,风初静,推开北窗,竟有一树溶溶月光下的梨花,如白衣胜的仙子,皎洁无瑕,夺人魂魄,令人屏气凝神,恐惊天人。娃出生的那年,它还在,我曾尝过它结的子实,微甜且涩,入口有渣,凡品也。不日,便不见踪影,它也被砍了,所在的场地搭起了小房。殁期未知。

那是一片清波粼粼的水泊吧,是孩子他爸童年暑假的天堂,他们几乎天天吃过午饭就开始泡在水里直到日落西山。一日早起我难得去水塘边浣衣,青葱的茭白叶披散杂沓,如米芾的狂草,水波微澜向远处漾去,一轮刚升起的红日滚在青青茭白叶堆里,艳光四射,把水塘映得半塘瑟瑟半塘红。景象之纯粹天然,是与自然界的虫鸣水气光影相融合,你听那啾鸣,你听那唧唧,你闻那水草的清香,你摸那碧波的纯澈,你抚那雾气的轻柔。沉浸于这片自然之色,因为是拿五官交错着体验它们。直至这个水塘旁建起工厂,变为一片淤泥洼地,又被挖出水沟,被我儿爬来爬去,滚得浑身泥浆,写在一年级田字格日记本里,留在了他童年的印记里,而一切再不复从前,从前那个清幽的水塘,有个古怪的名字——上家簖。

时代在变迁,树,砍了;塘,填了;楼,拆了;人,走了……故土的烟尘里散爬的也许还是那些年的香烟虫,匆匆忙忙不知为何疾步而趋,但它再也不是记忆中的那一个。

江南便是拂不去这样的记印了,这水泊,树,花,果,还有在这里生存、相念的人们,有一日离开了故土,不过常常念起,一次次在白纸上记录着什么,叫人读了,惆怅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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