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夏天·童年

作者: 浦敏艳2016年09月23日散文随笔

乡下,夏天童年。每到中午十点半左右,屋檐下的广播里响起“东方红”的乐曲来,做饭的时间到了。一户户农家黑色的烟囱渐渐都飘起炊烟来。锅子洗净了,待炒的菜儿,还挂在藤上。

丝瓜是农村人家的野孩子,撒把籽儿它见泥就长,见高就爬,一爬爬满电线杆、大梢,依附物有多高,它就能长多高。有一回还钻进了我家东山墙边的窗户里。从六七月至十月份,开花挂瓜源源不断给农人们贡献果实。大热天,丝瓜正迎着青葱般的好时光,左手性旋的藤打着卷儿,像龙须,迎着阳光,有着翡翠一般通透的色泽。团团绿叶,黄腹马蜂,是谁顶着黄花唱山歌?它每天都在生长,由着性子自由散漫地生长着。也不见几日,丝瓜花下小手指粗细的瓜儿长成了筷子长玉米粗细的小棒槌。

摘丝瓜像是一桩比较诗意的事情。戴上妈插秧时的麦秸秆草帽,颔下打个结,拿根绑着镰刀的长竹竿在藤间找。你睁仰的脸,吸着乡间清新的空气,目之所触皆为新鲜碧翠,找着一条长长的丝瓜,用力一钩,嫩生生的丝瓜从高空坠下,“叭嗒”一声摔成几段。刨皮,切块,倒入锅,和毛豆子清炒,不用加水,放点盐,味极美。

到晚上,将丝瓜大而绿的叶子摘下了,裹着灶脚跟前的泥土,剁上从山墙旁采来的凤仙花瓣,放点糖,放点姜丝,染指甲。将丝瓜叶用靛线绑了,睡一夜,早上起来,指甲红艳艳,怎么洗也洗不掉,可有古代闺房小姐的意趣了。

有一年国庆节,去外地一风景区游玩,路过植物园,在田埂杂草堆里看到一条老丝瓜,瓜瓤早已枯悴成茎。我拿起它在泥路上敲打,一会儿从瓤洞里骨碌碌倒出一堆黑色的瓜子来。于是捡了饱满的种子带回了家,跟妈说,开春后撒在家前的河塘边。

第二年夏天,妈妈告诉我,村上人见着我家河塘边的丝瓜都称奇,它结的果长达一米以上,细长细长,一条好炒一大盘!哦,做女儿的早忘了自己的无心之举!

丝瓜是再普通不过的植物,它嵌在我的记忆里,连同年少时的夏天。夏日天空又高又蓝,玉米杆子在农田里竖着,粉红黄白长髯飘飘。水稻秧儿拔节了,迎风亭亭,隐藏着呱嘎呱嘎青蛙田鸡。绿萍轻浮于修长的菖蒲、茭白间,万物茂盛着。六年级,放暑假,绕着穿心坝上街买菜,自己做菜,吃完饭,丝瓜皮茄子皮黄瓜皮堆成一堆倒了,厨房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洗衣服,抹桌子,提井水,拍苍蝇,听收音机,下象棋、挨着蝉鸣在蔺草席上睡午觉,躺在藤椅里一边吃着豆干丁,一边看《隋唐演义》,三叶吊扇在头顶哗哗地扇着热风……

树藤浓荫里蜂子在嗡嗡地飞。下蛋的母鸡咯咯叫个不停,邀功请赏的欢叫声不时打破乡下沉闷、宁静又遥长的午后。苍蝇在饭罩上盘转。我以为,午后很长,很倦,曾像我们的童年一样,迢迢漫漫,乏味又见不到头。

晴空万里的夏日,下午三点转眼乌云密布,突然一阵暴雨,泥地砸起冒烟的土坑。檐水滴嗒,积沟成流。转眼地面收干,积云流散,清风拂面,丽日复出。

孩子的心,在盛夏仰望,渴望生命盛夏的早日到来。时光悠悠,草长莺飞,花开几荣?月圆几复?与盛夏不期而遇时分,却低头踟蹰。青春年少已是昨年,转眼“笑尘劳、三十九年非,长为客”……童年的夏天,水栈石边的岁月,那本成绩册,那张大红奖状,那只拼花书包,如今又落在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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