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故乡

2016年09月30日抒情散文

我生在陕北神木县东南部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里。多年来,我一直牵念着那方养育我的热土。这份乡情在我的血液里缓缓流淌,呼唤着我那颗不曾走远的心,呼唤着我推开缠身的俗事踏上了回乡的路途。

一路上,伴随着汽车发出的嗡嗡声我想了很多,想着故乡的人,故乡的事。几十分钟后,我就到了故乡的脚下。有一条土路一直延伸到村子里,历史的轱辘在她的身上碾下了深深的辙痕。从我记事起,第一次走这条路是去赶集,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路变得泥泞起来。母亲挽起裤腿,背起我,手拉着姐姐,踩着泥水往回走,而我却心安理得地趴在母亲的背上,啃着从集市上买的干酪。

走到了村口,我再一次看到了那棵老榆,枝条垂了下来,已经枯死了。树下依偎着一位身体佝偻的老人,看样子她很久没有梳头了,嘴唇干裂,两手紧紧握着根拇指粗细的枯树枝,祈盼的目光望着伸向远方的村路。

进村后,路越走越窄,野草成为了这里的主人。顺着路再往前走就是村里的学校了,旧时的“学堂”大门紧闭,门前簇拥着野蒿,早就没有了庄严的气象。这是我儿时读书认字的地方,也是我最害怕最不想去的地方。那时候念书的人少,所有年级的学生都在一个教室。老师只有一个,教所有学生的所有科目。跟我一个年级的共有七个人,坐着破桌子,桌兜里没底子,干粮只好挂在桌腿上,有时也放在地上。没凳子,两边放两块墩石,上边搭一块木板,能坐三四个人。教室外边的窗台上摆一溜洋瓶子,那是我们的水壶,条件好的,喝酸梅粉,一般的喝白糖水,不好的喝白开水。

沿着废弃的窑洞继续往前走有一盘碾子,很早以前村里人就在这里加工粮食。大人们围着碾子筛米箩面,或靠在旁边的槐树下拉家常,拉谁家的孩子在城里挣了钱,谁家的孩子有出息……男孩子则三五成群地攒在一旁打纸包,逮蝈蝈。女孩子会玩一些像跳皮筋、拍手歌之类的比较“文雅”的游戏。大家说说笑笑,好一派热闹的场面。时过境迁,如今,再没有人来守候它了,它的身旁没有了拉家常的大人,没有了贪玩的孩子。在落寞的槐树下,它悄然老去了。碾盘崩开一道道口子,滚子也掉在了地上。

渐渐地我的步子沉了起来,家里几孔窑洞的轮廓慢慢地清晰起来。时间不只会使一个人变得沧桑,也让这几孔窑洞不复早年英武的气象了。院墙被侵蚀出一个个的凹坑,墙头长出了许多野草,招招摇摇,大有占山为王的意思。大门上还贴着多年以前的对联。对联的颜色已经从起初的红色褪成了粉色,甚至是白色。上下联都已残缺不全了,只有横批“万象更新”还高高地挂着。

大门的锁已经锈死了,走门是进不去的。我只好跨过西面坍塌了的院墙,撇开长到胸前的野蒿。当我跳进破败的院子里,我想起了儿时烧土灶、拉风箱,提水饮牛,割草喂羊,躲在墙角吃饼干,钻进牛圈捉迷藏……有一次我在土灶上烧红薯,灶膛扑出来的烟把隔壁晒太阳的三爷爷呛得直骂,“你孩儿要是能活成个人,你尿在我的墓堆上”。二十多年过去了,时间带走了那时的人、那时的话和那时的羞愧。家里几孔窑的门窗都走了形,我一进窑里,就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子瘆人的潮气。家具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灰上有许多昆虫留过的足迹,一道一道。炕上被老鼠刨出好几个大洞,刨出一堆堆黄土,留下一溜溜鼠粪。窑里多年不生火,潮气渗进来,窑顶的泥皮开始脱落,墙角结了许多蜘蛛网。墙上还贴着小时候画的一张画,不算原创,是拓着课本上的人物描的,流露着一股稚气。门口的桌上有本尘封的书,我翻起来抖了抖灰尘,是一本《新华文摘》。书里一篇《为了忘却的纪念》的文章让我夹着这本书,心绪难平地锁上门离开了。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