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香满屋蒸年馍

作者: 孙文胜2016年10月20日情感日记

光秃秃的枝上,探出几个芽苞,试图探听春的消息。一群麻雀惊落在门前的柴垛上,唧唧喳喳、弹弹跳跳争执着不知话题的新论旧事。向阳处晒着暖阳的老者,唤起懒洋洋蜷曲着的黄狗,挥动铁叉翻晾起墙旮旯堆放着的劈柴。女人们拆洗完被褥,湿手顺便翻看了一下年历,“嗨”的一声折回门,抱出休闲了一年的笼屉,嚓嚓嚓地依着水池刷洗了起来。张三割回了大肉、豆腐,李四提回了香葱、菠菜,王麻子的灰驴蒙着安眼,在磨道里转圈砸辣子。

一切的骚动,都在筹备着一场年前的大戏:蒸年馍!

蒸馍的先一天晚上,女人们烧好一大锅温水,平日里只当甩手掌柜的男人们,这时也不去下棋打麻将了。他们自觉地挽起衣袖,吭哧吭哧地在大瓷盆里和起了面团。和好面,娃儿拿来秫秸秆或竹片扎的盖儿轻轻地盖上,夫妻俩捏紧盆沿,发一声喊,就把面盆放在了土炕的热头上。女人心里想着让面明早按时发酵,就拉过娃儿的碎被子捂上,静了静,又压上手边男人的大枕头。硕大的瓷盆,占了半拉子炕面,今晚又没了枕头,男人皱皱眉,只好独自睡在了炕的另一头。乡村习俗,过年间牛马六畜都歇息,年馍多多蒸,女人们就能穿红挂绿走亲戚,反正天冷不怕霉,就吃它个十天半月的。

第二天一早,面发好了。女人净菜、发木耳,男人切肉、剁豆腐。完毕,将大块的面团置于案板上,甩开膀子开始了揉面这项力气活。几十斤的面团在面案上揉一阵儿,搓成条儿,折几折,再揉一阵儿,搓成条儿,折几折。母亲胳膊痛,印象里总是父亲前倾着身体,肚腹抵着案板,腿脚叉开,一前一后全力地揉面。如此三番五次,循环往复,直到日头挂上了门楣,就开始做馍了。那时,母亲系上围裙,坐上脚凳,手中的刀叉剪梳灵活地舞动着,一会儿案板上就琳琅满目了:有花、有鸟、有鱼、有兽、有包子、有蒸馍,最逗的是一种有鼻子有耳朵像白净小和尚打坐的“眼儿馍”,那黑豆做的眼珠咋看都在滴溜溜转,就是安不下心礼佛。

馍儿上笼了。娘一拍娃儿新剃的光光头说,使劲烧,把汽鼓圆了。啪嗒啪嗒,娃儿一仰一俯,风门一开一合。锅上汽圆了,娃儿光头上冒汗了。父亲来换歇,徒手在灶膛里摸出一个红红的柴火按进烟锅,长长地吸一口气后,馍锅就改文火了。没抽几口烟,屋里的香味越来越浓,想捂都捂不住。娃儿几欲出门,香味硬是拖得他迈不出大门槛。他想掀笼揭锅,又怕父亲横在前面的烟袋锅,擦把口水就蹲下了。

终于,等到年馍出笼了。娃儿却并不急着去抢面儿白、皮儿薄、芯儿暄的大馒头,他要等底层馨香、诱惑的肉包子哩。

出笼的包子一倒出,娃儿就失急慌忙地拿过一个咬一口,没承想嘴里烧得又蹦又跳地打转转。嘴里的温度没降下,手里又烫得紧倒个儿。等到挺着肚儿出了门,小伙伴们打问吃了几个包子。娃儿的嗓眼被馍堵着,就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五个!二妞骇得张大了嘴。

蒸好的馍馍怕粘皮,个挨个晾摆在大晒箔上。村人们出了东家进西家,既相互品味,又暗察技术学手艺。有一年,麦生哥的姨夫出远门,他去帮姨家蒸馍揉面团。姨的邻居秋莲也来帮姨做花馍。那女子一双手儿巧得能绣花、能剪纸,做的花馍活生生地把麦生哥迷得忘了家。过年间,姨做主给两人牵了红线线。麦生哥结婚后,果然在县城开起了民俗大馍坊。

乡村的腊月就是这样在年馍的香味里红盛着,人们对年的渴盼就是这样在年馍的蒸笼里热烈着。等你有一天遥远得回不了家,年馍的记忆就会陪伴你馨香温暖一个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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