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店”没有猴子

作者: 吴显强2016年12月08日来源: 荆州日报散文随笔

在乡里上中学时,同学们都晓得我家住在猴子店村。因为我那时特别的瘦,经常被他们拿来取笑:“猴子店的,就应该长得像瘦猴子嘛!”新兵连的班务会上,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都要作自我介绍。八个新兵中,班长只记住了我的籍贯。他调侃我说:“我记住了,你小子的家在公安局!”在我年幼和年轻时与地名有关的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这两件事。

我叔叔家住在县城城东蔬菜场。小时候只有过年父亲才带我去县城玩一回。公安县城在我的脑海里代表着城市。这座城市为什么叫公安呢?乡村里的孩子,哪敢去问这个问题。

猴子店在全荆州市的地图上小得只是一个比书本上的句号还要小的圈圈。但,在我们的嘴里却被亲切地叫作“店上”。现如今“店上”也只有一间卫生室,一家肉铺,一家豆腐坊,一家烧酒坊,一间理发室,一家“爽心茶社”,一家关了门的幼儿园,两家经销店。不过,只要你在几十米长的街道上碰到熟人,就会听到这样的打招呼的暖心话语:“嗯郎嘎(您),到街上来了啊!”

“店上”离我外公家只有“一声喊”的距离。我随表兄弟到“店上”玩,没见到哪家店铺里有猴子,只是感到街上好热闹。我问外公,为什么叫猴子店?他说,在他还没出生时就有了这个名字,他也说不清楚。

我家离“店上”也只有三四里路程。我们的村与外公的村合并后就叫猴子店村。我读的小学就叫猴子店小学。我见到大人们经常写成“候旨店村”“候旨店小学”。他们解释说:“这个旨,就应该是圣旨的旨;候,就是某地方官员在此等候圣旨的到来。”对长辈们的说辞,我似懂非懂。后来,我受电视剧的影响,觉得“店上”要是真能传来一张皇帝的圣旨,那该是多么神圣的一件事啊!

生命中两个很重要的地名能引起如此的奇思妙想,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后来,我从事了地名工作才明白,原来一个老地名承载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我知道了在《公安志》中有这样的记载:建安年间,左将军刘备借得荆州,屯兵油江口安营扎寨,欲图大业。寄来“军中帐”的信件中常问道:“左公,安否?”刘备属下军务繁忙,提笔回复“公安”两字(即左公安泰之意)……(注意:称刘备左公,是属下对他的尊称;如果刘备自己称自己是“公”,就不切实际,因为这叫“不自谦”;按照文字含义,他是不会自称“公安”的,只能是他的属下可说“公安”。)

我还从《公安县地名志》(1984年版)中看到了关于猴子店的由来:原有一店铺,传说曾有一耍把戏的猴子死于店内,故名。

我为自己的家乡1800多年前,先帝刘备在此安营扎寨,筚路蓝缕成就一番事业,让这里变得人杰地灵,感到骄傲和自豪。我也为生我养我的村子最后没能等来一道圣旨,或者只是因死了一只猴子便叫这么个地名而黯然神伤。

就在我为此而隐隐有些伤感时,在“店上”长大现在已经是镇政府机关干部的吴丕安告诉我说:“公安县城‘三国故事’酒店里,有关于‘候旨店’由来的记录呢。”

怀着激动的心情,我在酒店的三楼“候旨店”厅正面墙上一副匾额上,看到了这样一段文字:离公安城南四十多里,有个候旨店。因张飞在此接旨(上级的旨意)而得名。张飞在军营里下了禁酒令,一次张飞打了胜仗,路过酒店,闻到酒香克制不住,一时兴起,喝得大醉,并且忘记了候旨一事,贻误了战机,挨了刘备的几十军棍。此后,张飞常站在那家酒店门前候旨,不敢沾酒一滴,后来这家酒店就被人称为候旨店。

我站在大厅里如释重负,全身上下感到无比的轻松。接着,我的心情却又沉重起来。被我们挂在嘴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地名,却蕴藏了一段金鼓齐鸣、烽火连天的历史。冥冥中,我感到英勇神武的大将军张飞看到了我所做的一切。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候旨店在老百姓的口口相传中,历经变迁,以讹传讹,引生歧义。世事沧桑多变幻,地名犹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唯有之道则是,担当生前事,莫计后人评!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追溯地名的来历,自然人文发展变迁的过程,渐渐地浮现在我们的大脑荧屏上。理清地名的来龙去脉,就像是拨开了历史的重重帷幕,那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姓名、亘古亘今的地名,就会慢慢地浮现在我们的眼前。

兴亡谁人定,盛衰岂无凭?公安县第二次全国地名普查现已引向深入,正在挖掘地名文化,致力保护历史地名。在这项工作中,我惊喜地看到,人民群众在日常生活中望文生义和由谐音演变出的地名得到了“正本清源”,优秀的传统地名文化命脉得以传承和延续。第二次全国地名普查工作意义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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