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隐无尽

这城，是新兴的也是古老的，城史逾两千年。我来此城居住也不过二十余年。城里有一个地方叫鼓楼，以此为中心，而后拉开了整座城东西南北街道的构架，不过现今它只能算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通常又称它为老城。今天的市民都知道，“鼓楼”没鼓，有的只是由“鼓楼”地名所承载的钢筋水泥建筑，具体功能为百货卖场，真正的鼓楼早已远去。这栋钢筋水泥建筑投入使用也不过几十年，据说它刚建起时颇为威武雄壮，令全城人注目，现今它却不敌周边“高大上”的巨变，据说又列入拆除且要再创辉煌的对象了。

稍有一点历史的城市，大抵都会有诸如“鼓楼”以及“钟楼”之类的老地名，这既是传承，也是缅怀、敬意。想来，曾经的鼓楼、钟楼，曾经的暮鼓晨钟，多么天经地义，多么庄严威武，可说不要它了还就真不要它了。同很多物件的弃用、消失一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也值得庆幸，毕竟社会文明进步，人类生活品质提升，比什么都重要。

三十年前已是手表的天下，而情系传统钟鼓者却大有人在。那种经敲撞所发出的洒向烟火人间、飘向浩渺天空的钟鼓声，让上了年岁的人觉得意味深长。岁月悠悠，钟鼓声声，生活值得记忆，更多是留恋。于是，这城里的热心者，准确地说是一家有实力的企业出资，在城里新起的一处地标建筑之巅安装了大钟。其时的我刚刚来到这座撤县而建并统辖毗邻数县的新城市，改革开放步履匆匆，经济建设如火如荼。每闻钟声响起，有老电影里看到的置身上海滩十里洋场的感觉。如此没几年，信息浪潮疯狂来袭，先是BB机问世，而后手机来了，而后手机大行其道，电脑则悄然、迅猛迈向寻常百姓家。这些先后出现的时代新宠都附带时钟功能，这让手表市场日益萎缩，于是乎，高耸于地标建筑之巅的那座大钟就显得多余了。而且，由于这座大钟的运行费用不菲，而支撑其运行的企业又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没人愿意再花钱让它运行了，大钟黯然谢幕。

钟鼓曾经是重要的报时工具，现存的那些古老钟鼓连同承载它们的古老钟楼、鼓楼，通通升格为文物了，其实用性彻底退隐。不过，钟声、鼓声始终是一个情结，那些执意要留住城市记忆的有心人，要么盯上了文物性质的钟楼、鼓楼，要么干脆重建钟楼、鼓楼，以便在重要的时间节点举行敲撞钟鼓的隆重仪式，让古韵回归。我居住的这座城市就在城边一座有名的寺庙里新建了钟楼，每至辞旧迎新之际，便有人去撞，全城的人都能听到钟声。其实，现今这座城市的扩容与喧哗，数十万人共一城，一口钟岂能人人都可听到？不过策划者的用意终归是好的。

每当新年来临，晚会节目主持人满面春风地宣告“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让我们……”的时候，钟声在哪里？烟花巨响，爆竹声声，倒是千真万确的。雾霾来了，烟花爆竹到底应该如何绽放，的确应该好好想想。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古老的钟鼓，可有几多能重回——“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