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罱泥船

作者: 柏文革2017年01月12日来源: 西南商报散文随笔

大集体那会儿,每个队都有一两条罱泥船,吨位多是两吨三吨的。每年天气和暖的时候,所有的罱泥船都倾巢而出,大沟小河,到处都有罱泥人的忙碌身影。那时候,农村基本不用化肥,都是用河泥垩田。河泥黑里透香,是很好的有机肥料,有了它,庄稼长得快。

说到罱泥船,自然离不开取泥工具。其手柄是两根胳膊粗的长竹子,下端是固定好的尼龙网兜,形似蛤蜊,我们这里叫它“罱子”。取泥的时候,张开两竿长柄,让兜口张开,插到水底。摁得深,不费力,兜里往往是满满的;倘若兜里感觉没有那么沉实,还得挪一下位置,再罱,然后身体前倾,两手下滑,紧抓住颈部,借着水的浮力,猛地提出水面,置于舱口,两手顺势张开,满满的一兜河泥,就丢进了船舱里。每一下子都有几十斤重,胳膊没有几把力是不行的。也有力气小的,提到水面的时候,将罱柄斜靠着船舷,摁住,然后腾出右手,抓住罱子的颈部,让竹柄揽在怀里,支起身子,送到船舱里。力气虽然小了点,但他们经验丰富,罱的泥也不比别人少。罱好满满的一船,便撑到泥塘边,用木锨一下一下甩到泥塘里。

那个时候,农村文化生活贫乏,罱泥这个活儿,自然很招孩子喜欢。小船行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大清早,河面上雾气氤氲,水清鱼跃,几只鸭子扑棱棱地飞到河心。这时,罱泥人解开缆绳,撑船出发了,撑到不远处,收起了篙子。罱泥的时候,是不用篙子的,每罱一下,就边用罱子划着,用多大的劲,全凭手里掌握。罱泥活也是收获多多的工种,常常会罱到一些小鱼、小虾,甩到船舱里。这些小精灵活蹦乱跳的,喜人得眼。它们从烂泥里钻出来,浑身都是乌黑的稀泥,尾巴直甩,“嗒嗒嗒”地往前乱钻,一直把力气耗尽了,才肯停下来。罱泥人这才用木锨挑起,用清水濯一下,丢到后舱里。偶尔也会罱到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让罱泥人开心不已。岸上的孩子看见了,欢呼雀跃,争着说是自己先看见的。

罱泥人是爱船的。村里有个叫汉林的罱泥人,爱船是出了名的。出名的原因,是他做事有点傻。人家使的是木头船,当然需要保养,闲的时候,拖到岸上晾晒晾晒,在缝口处补补油膏,用桐油油它几遍,把船整得像新的一样。可是,他使的是却是水泥船。他担心风吹日晒,用齐头稻草,编出几条苫子,白天苫在船上。弄得大家人见人笑,怀疑他是不是抽风了。下晚工的时候,他更是马虎不得,苫上苫子,用砖头、棍子压好,上了岸后,还朝船上看看,直到放心了,才收拾罱子、木锨等工具回家。他说,长夜天的,露水很容易露坏船的。不过,后来也证实了,他的船用了好几年,还跟新的一样,没有二色。说到底,是汉林对船有感情了。

分田到户后,汉林分得了水泥船。农闲的时候,他给自家罱泥,有时也给邻居罱。人家也会送上茄子、黄瓜、豆荚等,表表谢意。他一律收下,从不拒绝,家里虽然也有,但这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只是后来,大家发现不垩他的河泥,庄稼也照样的长,渐渐的,田里开始懒作了,不再去理会他的河泥。有的人家,把泥塘平了,点上了豆子,栽上了油菜。汉林看在眼里,搁在心里,以后照面的时候,打起招呼也是少少的。汉林蔫了,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后来,他也不给自家罱泥了,把船系在自家的码头。罱泥船,彻底的给闲了下来。

近年来,人们种地,每亩田都离不开“三袋子”,即磷肥、复合肥、尿素各一袋。垩了那么多,也不见长得壮实。大家这才发现,田块已经板结,没有了原来的地力,感叹之余,免不了念起当年罱泥垩田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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