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的日子

作者: 吴清荣2017年03月07日来源: 邵阳日报散文随笔

收割的日子,总是很想家,很想念田园。

中秋,我们驱车回80里外的老家,一来看看父母,二来想重温一下秋天的气息。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而我,已十多年没下地干活了。

车子在乡道上蹿上蹿下,一会儿隐入山林,一会儿出没田间。秋阳下,一田一田的稻穗羞涩地低着头,怀揣着膨胀的心事。秋风吹过,沉甸甸的稻子轻轻摇曳,孕妇一样,生怕惊到肚里的孩子。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掩映在深山里的老木房羞答答地出现了。儿子似一匹脱缰的野马,欢呼道:“奶奶,我们回来看您了!”婆婆正在翻晒水泥地上的新谷。“,谷子打完了?”“没啊,你哥嫂正在对面打呢!”我们放下东西,戴上斗笠,走向轰轰作响的田野。

大哥正驾驶小型收割机在忙碌。一路开过去,稻穗连同稻杆被铁嘴吞没,稻谷光溜溜地落入口袋,而脱穗后的稻杆齐刷刷从一侧落在地上。嫂子跟随在收割机旁,偶尔弯腰捡拾一串遗漏的稻穗,或者将装满谷子的蛇皮袋子从架子上拖到地上。小型收割机速度不是很快,一亩田大概要一小时,不过它小巧灵活,适合在山区操作。没多久哥就将一丘田收割完了,他笑眯眯地说:“现在收谷子容易,我们家就二亩八分田,我和你嫂子一上午就搞定!不过这几天天气好,要我上门收谷子的人很多,电话都快被他们打爆了!”

隔壁田里有台打谷机在“嗡嗡”响着,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妇正在收割。他们捞起一束束稻把往打谷机滚筒上翻动,被碾碎的茅草飞扬着,扑了他们满身满面……

我忍不住问他们:“叔,怎么不用收割机收呢?”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说:“等你哥收谷子的人太多了。趁天气好,要抓紧时间抢收,万一天下雨,一年又白忙活了。再说,现在用柴油打谷机,比过去用脚踏打谷机轻松多了,只有割稻花时间,一亩田两个人要割三个多小时,腰酸背痛!”

说到脚踏打谷机,应该是打谷历史中的第二代收割器了。它外形和第三代柴油打谷机差不多,主机少了柴油驱动器,连接滚筒的是杠杆加踏板,靠人一只脚踩在踏板上,上下用力带动滚筒转动。后面是箱桶,接收从滚筒上脱下来的稻谷、茅草混合物。

用这种打谷机打谷子的艰辛,已经深深烙在我的记忆中。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每天清晨,酣睡中就会被母亲喊醒:“快起床,和你、哥、姐去割稻谷!”我搓着肿胀的双眼,握着专属的镰刀,踏着露水一头扎进稻田中。割稻需要埋头弯腰,一手握稻杆,一手拿镰刀发力。割倒的稻把要朝一个方向摆成扇子一样晾晒,经太阳暴晒后的杆子有所枯萎,打稻时杆把才不胀手,谷粒也容易脱落。割稻时,稻穗打在脸上辣辣地疼,刀刃似的稻叶常常划破我的手臂。有时,一不小心稻谷扎进眼里,眼泪哗啦啦就流了出来……割稻是需要毅力和恒心的,稍一泄气就无法再坚持。为了督促自己,每次割稻前我们都按年龄大小分摊任务,因为我是老幺,总是受到照顾。可是,当太阳火辣辣地照在背上、饥肠辘辘时,年幼的我总是流着泪要罢工。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哥哥姐姐就哄着我:“你先加油割,我们割完就帮你。”于是我又勉为其难地一会儿割稻谷,一会儿用镰刀愤懑地砸泥巴……那时我们都太小,一起忙活两三小时,也就能割一亩田。

父亲和母亲负责打谷子,早饭后,“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山谷。他们手抓稻把,抬起手臂,将稻穗在滚筒上翻转,右脚使劲地踩着踏板,喘着粗气,汗流浃背。我们三姊妹继续割稻,直到完成爸妈一天所需要的量,才停歇。之后,我们还要负责清理打谷机后箱稻谷里的茅草。谷子、茅草从滚筒上飞下来,打在脸上、手上,针扎一样难受。灰尘更是无所顾忌地扑头盖脸而来,无孔不入。清完茅草还要扎稻草,一把把晾晒好,等秋收完后再挑回家。很多时候,我们累瘫在稻草上,仰望着蓝天痴痴地想,“什么时候我才能像白云那样自由悠闲啊?”每每这时母亲就说:“要想不吃这个苦,就发狠读书,卖了这锄头把!”是啊,农村娃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值得欣慰的是,我们三姊妹后来都考上了学校,如愿以偿地吃上了“国家粮”,终于摆脱了打谷子的命运

比第二代打谷机更早的是斛桶。斛桶更原始,由一块底板、四块下窄上宽的梯形木板组合而成。儿时有一个谜语:“四四方方一座城,两个将军来攻城,砰砰砰砰几大炮,无数散兵进了城。”谜底就是用斛桶打谷子。用斛桶打谷子更需要力气,力气大,谷把砸在斛桶上的声音就清脆洪亮,谷粒就脱落得快;力气小,声音就绵软沉闷,要反复击打好几下谷粒才脱落。一天打下来,浑身像散了架一般难受,好在我们那时候已经不用斛桶了。不过斛桶打的谷子倒是最光溜最漂亮,因为瘪谷、茅草都掉不下来。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我们和哥嫂一起运着稻谷回家了,收割后的田野只剩下一把一把的稻草。它们静静地立在那里,是在感叹时代的变迁?还是在期待冬天下一场大,来孕育明年新的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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