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里的幸福时光

作者: 一沁2017年03月11日来源: 云南网散文随笔

其实,那不过是一小块地,并不能称之为真正的菜园子。可母亲说,离家不远又能种菜的地方,我们就叫它菜园子。于是,我们都跟着母亲把那一小片地叫做了菜园子。

母亲的菜园,在我们家房屋偏西北的方向,不远。菜园面积不大,四周也没有柴火竹条围着。菜园的后壁很高,前岸很陡,中间地段却异常平坦,特别像一组夸张了的台阶。后来,母亲就在这台阶上,从青葱种到了佝偻,种掉了她整整三十年的春夏秋冬。

乡下的人们,都喜欢在房前或院后辟一方荒地,种上点瓜果蔬菜,就把它美其名曰:菜园。在我的印象里,大家都不会把整块的时间花在菜园子上,母亲也一样。下地回来得早了,就披着夕阳的嫁衣,悠闲的去侍弄她的菜园子了。其实已经不早了,因为城里人都在看新闻联播了呢。可母亲这一辈人,总觉得还见亮就不算黑,能摸着路回家就行。

于是,城里人在广场跳完两支健身舞准备回家的时候,母亲才刚把灶里的火用烟灰盖住,将菜端上桌,开始吃晚饭。母亲觉得不早也不晚,一切都刚合适。昏黄的白炽灯下,母亲的面容,显得特别的慈祥。

农村的春天,总是来得格外的早些。枝条上,悄悄地冒出了几点鹅黄嫩绿的东西,长得很喧嚣。偶尔,三五成群的燕子倾斜而下,伴着细雨,寻觅那些伸出头来透气的虫儿。去年刚出生的小牛犊,也开始疯长。

母亲总是在春雨过后,突然想起她的菜园子来。某个黄昏的夕阳,拉长了母亲的影子,一直延伸到了她的菜园子里。

母亲把锄头用力地撂到一边,右手操起铁锹,动作娴熟而连贯,没有一丝迟疑。从前往后,母亲一锹一锹地翻地,认真得像个孩子。时而,翻出一条依然春困的蚯蚓,却被铁锹不小心斩成了几截。就像我们在不经意间,把日子过成了一条条的段子。走过了,只剩下偶尔的回首。

菜园虽小,却是母亲的乐园,她知道知足常乐。夏天来的时候,菜园子里藏着各式各样的瓜果和蔬菜,就像母亲那些鲜为人知的快乐一样。吃完饭,我们就聚在一起看电视,母亲从来不看,但一直陪着我们。每次电视剧的片尾曲一响起,母亲就睁开眼,笑着说“完啦”?在我们眼里,母亲的这句话,才是所有电视剧的结局。我们习惯了这样随意的温馨。母亲伸了个惬意的懒腰,然后催我们去睡觉。那样的夜,梦都很甜。

每天,母亲提着父亲给她编的青竹菜篮,欢快地到菜园子里摘菜。顺着瓜藤,摸到叶子最密处,兴奋地举起几条鲜嫩的本地黄瓜,很像年轻时候的笑脸。母亲还种了一些杂交的豇豆,长势很好,苗尖都爬到了竹竿架子的顶端。母亲放下菜篮子,一跳一跳摘豇豆的样子,像极了我们小时候一跳一跳去抢大人们手里的糖果。母亲挎上篮子,又突然转回身去,朝着角落的一小撮韭菜走去。那是我们的本地小韭菜,香味远远地就可以让你闻得到。母亲的幸福,也就那样肆意地蔓延开来。母亲一直都精心地照料这一撮小韭菜,十年如一日,只因为父亲喜欢拿来做佐料。

这一切,都好似一幅只有背景的风俗画。而所有的背景,都和母亲有关。年月过去了,我们也就自然地长大了,而母亲却老了。母亲的眼睛,一直都不大好。风吹吹,就直流泪。所以在所有的冬天里,父亲永远走在母亲前面。父亲是个专业而不职业的木匠,因为电锯的声音,把耳朵弄坏了。所以在所有的秋天里,母亲捡起一片片落叶,告诉父亲它们遗落的声音。那些画面,却从来都没有老。

春去秋来,母亲还是扛着铁锹,去侍弄她的菜园子。母亲说,菜园子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又一个日暮时分,我背着行李包,回到了家。母亲花白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打在脸上,遮住了岁月的沧桑。三十年风雨的冲刷,让母亲的菜园子,越发的贫瘠了。如母亲额头的那些沟壑一样,深深浅浅。母亲,在夕阳里,突然地,就老了。母亲佝偻着背,挎着父亲新编的竹篮,蹒跚地回家来了。我迎出去,接过母亲手里的菜篮。母亲的手,干枯得有点厉害。

微风很柔,吹得人心如止水。母亲指着这个菜,说是她喜欢的。摸着那个豆,说是父亲喜欢的。脸上始终荡漾着浅笑,映得整个季节熠熠生辉。母亲弄了一下额头的发丝,看着晒坪上的父亲,眼里是阳春三月里的暖意。

我们这一代人,有太多的寂寞,有太多的迷茫。有时候连我们为什么寂寞为什么迷茫,自己都不知道。一切都信息化、自动化了。我们空虚地活在了电脑荧屏里,不知道对方,也不知道自己。

王小柔说,我不怕老,我只怕自己老得不够从容。而母亲和她的菜园子,在我们的空虚里渐变渐老了。而她,老得那么坚定,那么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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