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豆腐花

作者: 崔嵘2017年04月18日来源: 云南网优美散文

老家的豆腐花于我有着至深至厚的情感

一到黄梅季节,隔壁的老奶奶,就拿着咖啡色的酱缸抱进抱出。先是做酱黄糕,一条条泥鳅似的面疙瘩,后来他们浑身长毛,不是真毛,是“狗屎毛”——一种霉菌。一钵头的狗屎毛,不晓得哪一天突然就塌陷了下去,被老奶奶化成黄赤赤的面酱了。老奶奶说,她的面里有黄豆,有黄豆的酱,特别鲜。那种酱,是极其好吃的,老奶奶是留一半做酱吃,还有的就不知道她怎么就又沥成了酱油了。留着的那拨酱,放点瓜干顶在我家披屋上晒,弄得我们像猫想吃鱼似的团团转。变成酱油的那一小拨,给封在一只黄釉砂罐里,用油纸封上,藏在豆腐房的门旮旯里。罐头上全是灰尘才会拿出来。等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冷了。大冷天就要做豆腐花了,而酱油,就是豆花的佐料。

做豆腐花的人家极其吃苦。田里生活又难挣脱。人家收工歇晌回家总是接个力歇口气,而做豆花人家永远没有空闲。浸豆、洗豆,豆花挑子上的一应佐料要新新鲜鲜地备齐,燕子窝似的小炉灶里的木柴要劈好,客人吃过的碗勺要洗净。细小而琐碎,一样也假糊不得。

那时磨豆浆都是石磨,没有现时的机械化。推磨磨浆真正的辛苦。有歌谣说,“吃咯当中三样毒,茄子番瓜猪头肉,做个当中三样苦,摇船打铁磨豆腐”。当然,做豆花与做豆腐还不太一样,但大同而小异。磨浆,一定是凌晨一二点就要起床。想想看,大冷的冬天,多少人在被窝里还做美梦呢,人家已经披挂上阵,吱吱嘎嘎,一个推磨一个添料,忙开了。石磨上下来的浆汁只是一个粗加工,还要将原浆包裹起来挤压,把豆渣榨干,把奶汁一样的豆浆沥出来才行。豆浆的浓淡,需要经验掌握。浓了,豆花干干的,不好吃,也卖不出好价;稀了,凝不好花,凝不好花连家门都跨不出去。怎么呢,你想,花一塌,不一窝水么,还吆喝什么豆腐花呢?一边歇着去吧。

浓淡适宜的豆浆下锅了,灶堂里要可着劲烧,最好是豆萁,芝麻杆子之类,再有当然是破木头枯枝。旺旺的大火把豆浆烧开,可以稍息一下,小火焖一焖。别看豆浆如水,煮沸还不等于煮熟呢。没煮熟的豆浆,别说有毒,就是一股豆腥,也难以入口。

太阳起身的时候,老大爷就挑起豆腐花担子,吆喝着走街串巷去了。

老大爷的豆腐花担子是一个微型厨房,小炉灶是用河泥捏的,如燕子窝大小,生炉子只需塞几根木片,划根火柴,在掌心里吹口气儿便着。

遇上天,大家躲在家中烘火吃饭,阿公把门大开,响响亮亮地唤一声:“好天!”便挑着担子出去,一路吆喝声竟如滩簧一般好听。

我大概天生与豆花有缘,新处的一个邻居,居然也是卖豆花的。到处都是肯德基三明治,邻居也老了,早不干买豆花的营生了。故而毫无保留地教我如何做豆花。虽然我极其“聪敏”一招就学会,但我同时也终于找出了为什么他们的豆花不好吃的道理。首先,豆浆是机械化的,颗粒老粗啊,怪不得入口就是毛乎乎的。其次,点浆用的是石膏。据说,这种石膏是食用石膏。但是,我们现时的食品安全,有谁能够打包票呢?不信,吃到底层,齿颊之间尽是沙砾啊。隔壁老大爷早已仙逝,他的黄豆酱油和盐卤点豆花也已经仙逝。

我们现在吃的豆腐花,还有以前的味道吗?多么希望再吃小时候的豆腐花啊,哪怕一碗,不要多……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