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上的阳光

作者: 吴孔文2017年06月28日来源: 郴州日报优美散文

每年春天,我都到乡下去。阳光漫射,微雨成丝,柳阴中许多鸟儿成天打闹。红湿处慢看,一草一木都明媚照人。

每条田埂都心慈手软,知名的、不知名的爬虫流连其上。风过草叶,水珠滚落,了无踪迹。

那些篮篓,竹编的、柳编的、藤编的、草编的,搜出来,拍拍打打,放清溪里泡泡,放阳光里晒晒。整个冬天,它们睡得太瓷实,现在需要跟野菜、农事、阳光雨露一道醒来。

乱翻书,《诗经》里不仅有野菜,还有晶亮的爱情。《影梅庵忆语》中的董小宛,腌野菜、调羹汤,操持小日子,心瓣瓣碎成落英。《闲情偶寄》中的花花草草大都能吃,随意摘取,稍事拾掇,即可鲜食。

荠菜、芹菜、莼菜、马兰头、灰灰菜、车前草、蒲公英、黄花菜……认识这么多的野菜,或是心细若发的读书人,或是眼粗手拙的农家大嫂,面对野菜,身手未动,心眼先绿。

以前采野菜,总喜欢约一帮人,原野上铺开,一大片。相互间不免插科打诨,喧闹嬉戏。而今喜静,三两个人悄悄地拉网前行,丰欠不惧,无嗔无痴。采野回来,小馆子一坐,几杯老酒下肚后各自回家,谁也不愿在红尘深处耽搁太久。

择野菜适合坐于河边,碧影白沙,鱼虾无度,水肌理间一片慢时光。若为择野菜洞开阳台,风会钻来钻去,市声经过时会扭曲变形。我见过有人坐在街头择野菜,匆忙草就若贩夫走卒般急促,为的是立取银钱,情境颇为滑稽。

那几年油水足,大旺子的野菜吃得粗砺些。开水中焯过,放清水盆中浸泡。晚上酒局回来,顺手抓起一把塞进嘴里咽下,仿佛狂吞解药。他横行酒局数年,身体肥膘不长,赘肉不生。他将这经验授与我,我曾尝试一两回,夜间酒醒时,肚中却像塞了团烂草,难受得在床上打滚。差点吓坏妻儿。

路过江南,去了一家野菜馆。芹菜肉丝、竹笋火腿外,我还要了半碟花生米、半只卤猪耳朵,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慢喝酒。菜馆的墙上,挂着苏东坡的画像,竹杖芒鞋,面目清癯,好像刚从外面采野菜归来,看得我心生惭愧。

有段时间我闲暇无事,提篮去郊外摘野菜,听高山流水,看夕阳烟,像回到遥远的唐朝。沿途人家,大多庭院深深,古木苍苍,皓首白发的老者坐在院子里,院门口守着一只老狗。我打门前经过,狗会站起来,朝我吠几声,然后抖抖身上的阳光,向院子深处走去。我的心中,充盈着淡淡的欢喜。

徽州的古村落,一对老夫妇卖的“蒿子馍”,碧绿、喷香、绵软。吃了几个“馍”后,我跟着几个写生的学生,倚着古树休息,居然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嘴里仍有清新。

在古徽州,我突然很想念母亲,她正在乡下种地。那一时刻,阳光把地面晒得发烫,棵棵野菜闻着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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