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芒花

作者: 程华2017年07月11日来源: 贵州民族报散文随笔

初到万盛关坝,准确地说,是关坝镇上的凉风村时,时节已进入初冬。

恰逢一场冷雨过后,暖阳回归。这个季节有些萧索,溱溪河水位下降而变得沉静清瘦起来,鸭们鹅们三三两两摇摆着肥胖的身子,一边踏水觅食一边扑打喧嚷,让河床又有了陡然生出的热闹与灵气。

初来乍到,也不晓得溱溪河的源头在哪里。站在坝上举目远眺,但见蓝天下白云飘絮,一带清流自青葱群山中蜿蜒而下,远远地泛着粼粼碎光,炫目而灿然,如柔媚女子流动的眼波。

时值下午,阳光正好,温润中挟着丝丝凉风的净爽。一群人说说笑笑,踩着窄窄的条石过了溪河对岸,踏上一条草木丛生的羊肠小道,逆流一路上寻而去。沿途水流潺潺、林木森森,一丛丛淡色芭茅在微风中摇曳轻舞,逆光下折射出近乎透明的白。起初我以为是芦苇,当地人说不是,他们叫它们“芭茅”、“寒芒”,也叫“芒花”。

好诗意的名字!芒花?心中一动,忽地想起了林清玄那篇着名的散文《飞入芒花》。在那些看似平静细碎的文字中,不经意就能触到幽幽情思、淡淡乡愁。

林的老家在乡下,家境贫寒,父母为养育几个子女终日奔波劳作,尝尽艰辛。一日,还在读小学二年级的林为讨要两角钱买糖吃而蛮不讲理纠缠不休,终于惹恼了正在厨房里挥汗忙碌的母亲。很少打孩子的母亲丢下柴刀,抄起一根竹管就追,吓坏了的他拼命逃跑,追逐中母亲重重跌倒,鲜血从膝上汩汩流出。林见状后悔地跪下:“妈我错了……”母子俩含泪用力抱在一起。

在林清玄的儿时记忆中,屋前就有一片芒花地。母亲经常坐那里给孩子们讲故事。穷得没有菜吃的时候,母亲就会带孩子们穿过芒花地,到番薯田里去采番薯叶,有时也去溪畔野地去摘鸟莘菜或芋头嫩茎吃,每次都会穿过那片芒花地。有一次穿过芒花地的时候,他发现芒花雪一样的白,三十岁左右的母亲站在芒花从中,发丝墨一般的黑,真是非常美。

多年以后,在外打拼终于功成名就的林返乡省亲,他惆怅地看到旧家前那片芒花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以一栋栋新屋。其时父亲已去世,半生辛劳的母亲愈加孤独,满头青丝已然花白,如芒花纷纷飞来开在了头上。那情景,令他心酸无奈

远离家乡的他,每当想起故乡那卑微而又坚韧的芒花,便会想起在这广大的人世间,他唯一的母亲。也许,芒花,是他心目中母爱的一个载体,远方母亲的另一个幻影吧。

芒花,清瘦羸弱之躯,清矍浅淡之色,散布乡野水畔,外形毫不起眼。日常除了采集做成扫帚,我也想不出它们在这世间还能有何用途。可就是这看似单薄无用的身躯,在游子的眼里,却承载了那么沉重的乡愁,那么浓烈的关于童年亲情回忆,深入骨血,嵌于内心,任时光这部庞大的机器如何洗涤磨砺也无法剔除一丝、淡去一毫。

此时,几百米外传来的“隆隆”挖掘机轰鸣声,蓦然将我的绵绵幽思搅碎。这“隆隆”声来自以溱溪河、河谷鱼塘、溪谷生态、山地果林为中心而展开的“生态凉风、梦乡渔村”的辛勤建设者们。这里冬暖夏凉,低山、丘陵、槽谷交错,源自长江流域的河道逶迤回绕,河流最宽处约20余米,河谷幽深、岸石陡立,与远处的九锅菁森林公园遥遥相望,天然景观资源得天独厚,可谓丽质天成,气韵万千。

自2016年下半年起,这里正悄然发生着蝶变:水城、步道、鱼池、景观、健身设施……23个建设项目已启动22个,12公里溱溪河骑车道、溱溪滨河公园已初现规模;“鱼福送子”、“鱼戏莲叶”、“童心鱼趣”,十二景观无不以“鱼”为主题做文章;“全鱼宴”、“捕鱼赛”,无不以这水中精灵为中心勾勒着愿景。凉风村、溱溪河,就要成为鱼族的快乐家园;这片原本贫瘠的土地,就要焕发出蓬勃新鲜的活力。

当一个万盛乃至全市乡村旅游的新亮点初具雏形,这片净土的静谧与原始也渐次进入尾声。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时,这里将以前所未有的明丽容颜,张开双臂迎接南来北往的八方游客。只是,这密布于溪边的丛丛芒花,还能继续自如地生长曼舞么?

伫立水边,直至夕阳西斜。缕缕愁绪油然而生,挥之不去。

一遍遍看清溪蜿转,看青山滴翠,看夕阳下芒花熠熠生辉,闪动着如母亲眸中和发间漾动的那一抹温润的光晕,如故乡草木山水间那剪不断的情愫。

匆匆一面又要分别,芒花啊,这竟会是一名过客与你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邂逅么?

不愿失去你,愿再拥抱你。祈望在现代文明的辉映下,那低丘深谷青山绿水,那丛丛透亮芒花,那缕缕旧时余温,还能在繁华中遗世独立,葱翠依旧,明净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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