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养水仙

作者: 君竹2017年07月31日来源: 西安日报散文随笔

开在深冬的花,屋外有梅,屋内便是水仙了。

一碟清水,几粒石子,水仙就葱葱茏茏生长起来。肥而长的叶柄,托举几朵素淡的小花,莹白的花瓣,鹅黄的蕊,外镶金色盏状花冠,仿佛高举金杯要与谁共饮,让人望一眼,心已醉。

水仙别名凌波仙子、金银台、玉玲珑,个个灵动曼妙,读起来已飘飘欲仙了。还有我最喜欢的天葱、雅蒜,以意赋形、以形传神,赋予俗物以灵气,感觉妙不可言。

其实初次见水仙,葱头状的鳞球实在丑陋,父亲却十分喜欢,找来一个粗瓷碗,将其置于案头,每日精心呵护。家里仅有的一张书桌,我坐这头,哥哥坐那头,我们眼见着水仙逐渐在面前长出一道绿的森林,不久又抽蕾含苞,并于一个冬日的傍晚静静绽放了。一家人被花香吸引,欣喜地围拢过去。看那青翠的叶片,洁白的花瓣,衬托金黄色的花冠,玲珑雅致,清秀宜人,犹如天使降临凡间,简陋的屋舍一下子被花朵点亮。窗外冰天地,屋内却春意融融。

“韵绝香仍绝,花清月未清。天仙不行地,且借水为名。”非常喜欢杨万里的这首《水仙花》诗。真的是仙子下凡啊,不染一丝尘埃,就这么清凌凌踏波而来,只为给萧瑟的寒冬添一蓬翠绿,一缕馨香。如此清雅洒脱,岂是凡俗的花朵所能比拟。

难怪文人雅士大多钟情水仙,其中最痴心者莫过李渔。在《闲情偶寄》中,他感叹:“水仙一花,予之命也。”那年春节,家里穷困落魄,已无银两,衣物也典当殆尽,等水仙开时,竟无钱购买,家人劝他:算了吧,一年不看此花,也没什么要紧。他却说:“汝欲夺吾命乎?宁短一岁之寿,勿减一岁之花。”后来他不顾家人劝阻,当了妻子的簪珥购回一盆水仙。爱花若此,家人也莫之奈何。

痴情水仙者,还有父亲。

每年一入冬,父亲便忙着清理花盆,搜集石子,等着迎接水仙根苗。那时,水仙鳞球只有城西的花木店才能买到,于是父亲带着我坐上公交车,穿城而过,花一个小时的车程赶到花店。水仙鳞球被堆置在角落里,父亲弓着腰精挑细选,球茎大小决定价格高低,父亲犹豫再三,选择适中的买回去,一株也要5元钱。当时家里并不宽裕,奔波十几里,花上几元钱买株花苗,真称得上奢侈了,父亲却年年如约,乐此不疲。

但有一年冬天,我和父亲走进花木店,却不见水仙的影踪,堆放水仙的角落被几盆巴西木取代。店主说,水仙要从南方空运过来,运费贵,利润薄,又卖不上价……父亲和我惆怅了很久,只得离开。

没有水仙花陪伴的冬天寂寞空落,而这段时期,家里也屡遭变故,母亲病逝,不久父亲又患了中风,一家人乱作一团,再也无暇顾及其他,水仙花盆便被搁置了。

病后的父亲行动已不方便,只能蜗居在几十平方米的空间里,他常常会对着桌上的花盆发呆,一定是在想见水仙盛开的情景吧。我也试着寻找过水仙花苗,想带给父亲一份惊喜,却一直未能如愿。

父亲的学生们来看他,都是各界精英,功成名就,送父亲的礼物堆成小山。父亲说: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是你们走南闯北的,如果遇到上好的水仙鳞球,能否捎一个来。学生们满口答应。

这年冬天,父亲收到了寄自南方的水仙花球,螃蟹状的球茎肥硕、白嫩,父亲满心欢喜地养在花盆里,每天添几勺清水,静待花开。

春节前夕,水仙花如约绽放了,花朵明亮、花香袭人,房间又被照亮了,父亲的脸上泛起难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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