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的凉面

作者: 崔向珍2017年09月22日来源: 安康日报社优美散文

绿浓荫蝉声嘶,暑热蒸人在三伏。从我记事起,酷夏入伏的第一天,母亲照例要做一锅凉面给我们消暑解馋。

为了这一锅凉面,母亲从上一年的秋天就开始准备了。从田里割回家的芝麻杆,母亲小捆扎好,竖立在墙根边晒透,然后找一床旧布单,芝麻捆朝下不停地抖,抖出来的芝麻粒,母亲仔细地除去杂质,一多半卖掉补贴家用,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装进白布口袋里小心封存。待到第二年蝉声起来的时候,母亲便用白布口袋里的芝麻,换来一小瓶芝麻酱和一小瓶香油,纯正的芝麻酱香浓郁醇厚,小磨香油香气扑鼻。母亲说,一年就这一次,就鲜鲜香香地奢侈一回。

母亲先是在大铁锅里烧好一锅开水,舀到搪瓷盆里凉着,接着就去院子里忙活。院子里的篱笆上豆角长势正好,母亲要我们挑鲜嫩碧绿的摘上两把。黄瓜架上的黄瓜顶花带刺,母亲也要我们多摘几根。紫油油的茄子,小灯笼似的青椒,白生生的蒜头,碧绿的小葱和香菜,还有微红绽绿的地瓜蔓芽尖,野生的马齿苋,都要准备一些。

豆角、马齿苋和地瓜蔓芽尖,母亲分别洗净后放在开水里焯熟,放上油盐、芝麻酱和香油均匀调拌,豆香和苦香掺和在一起,勾着我们渴盼凉面的心情一起飘飞,着急的我们七手八脚地帮母亲洗菜剥蒜。母亲把茄子去皮切成小丁,放上平时不舍得吃的猪油和酱油炒熟,芝麻酱里放上凉开水和酱油搅匀,黄瓜和青椒切丝,小葱和香菜切小段,蒜瓣拍碎切末用酱油调匀备用。一切准备就绪,母亲就开始和面,面和好后放着醒一会儿,母亲把大铁锅里添水,吩咐我们烧火的同时,开始擀面条。

等到面条煮熟捞到搪瓷盆里,我们已经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摆好了桌子板凳。一大盆蒸腾着新麦香味的面条,碧绿喷香的各式小菜,我们兄妹四个幸得快要飞到天上去,一个个急不可耐地往碗里捞面条,夹青菜,顶着一脑门子大汗,呼呼啦啦吃得满嘴流油,那香浓的滋味真是能够绕梁三日不绝的。

入伏的这一顿凉面,我们从过了正月十五就开始盼望着的,穷苦的日子,勤劳的母亲无论多难,也要在这一顿难得的好饭中尽量多弄几样小菜,虽然从来没有肉酱可以上桌,但在我们的记忆里,已经是奢侈至极的盛宴了,即使是过年的饺子,也不过如此。每次的凉面和小菜,我们都吃得盆干碗净,浑身汗湿的母亲看着我们,心满意足地欢笑着。现在想起来,我总是记得母亲吃饭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添过第二碗。

许多年没有聚在老宅的大槐树下,一家人快乐地吃一顿凉面了。如今,七十多岁的父母和我们一起在城里生活,坐在精致的餐桌上,母亲依旧擀了面,做了花色齐全的各类小菜,虽然母爱的味道依旧幸福香甜,却独独少了那份自然纯净的童年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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