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煮雨

作者: 潘姝苗2018年01月18日来源: 潮州日报优美散文

入夏以来,求雨露均沾,无奈得太阳恩宠,持续天旱。这一季的梅雨比往年来得晚一些,它们躲在云里,好像没有睡醒的样子。也难怪,闰六月的黄历,物候重复演绎,有雨还怕来不及?

时已小暑,仍摸不透老天脾性。原本是除了热风,蝉鸣、蛙声的聒噪,什么都该歇息的,偶尔有几滴洒不成阵势的雨,仅够润一润干渴的心神,在热似蒸笼的背景下,简直不成气象。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介绍:“梅古文作呆,象子在木上之形。梅乃杏类,故反杏为呆。”顾名思义,黄梅之雨岂不为“呆雨”。这呆子傻支棱着,像枝头青黄参半的杏子,酸涩,不熟,因而参不透人情世事,显得悲切可怜。天地如一只闷罐子泡着那些伤心难解的事,藏在情浓酒酣处,千杯不醉地忍着、耐着。

梅雨如怨,想它曾何等痴顽执拗,真比黛玉还难劝解。这尘世无一日不让人感伤,直叫枕边袖上点点斑斑无计除,鬓角衣襟湿气洇染难拂拭。原是它想了明白,既被唤作“呆”,不如教日月暗淡、草木生苔,淋将个痛快。于是,它一任性子地哭开去,凭那山洪奔流、河堤溃崩,涓涓细流化作滔天巨浪,任覆水难收不回头,谁有法子谁去收。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唐宋诗词如珠玉散落于历史的风云,墨客骚人曾何其潇洒清逸、踌躇满志。琴棋书画,诗歌互答,古来多少才情,竟已逐一湮灭在科技的烟尘中,无处寻觅。风雨不休,心物交糅,湿热憋闷的难挨,不仅外侵于物,而且内化于心。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黄梅家家雨,夜深处处蛙,烛芯渐残,约客不至,多么让人心焦。看来,雨天既能留客,又何尝不可疏离于人?晚风来迟,天降的雨愈发犯了痴,不息不休欲倾尽所有,死,也不将时日还给晴好。

梅雨昏沉,不免令人想起世间的许多无奈,黄梅戏《天仙配》里有一首七仙女的唱段,“董郎昏迷在荒郊,哭得七女泪如涛,你我夫妻多和好,我怎忍心,啊,将你丢抛,将你丢抛”。这雨下得人好不耐烦,一如潇湘馆内悲戚掩映的千竿百影。雨浸竹锈,竹上生斑,恍若一声声啼哭在天地间低回百转,诉那别之恨离之殇。青苔入阶,山色空蒙,爱情若惹心伤悲,暗洒闲抛却为谁?

梅雨痴傻,或淅沥缠绵,或瓢泼而泻,或稍纵即逝……它把暑热浇透,正在怒放的夏花多么绚烂,盘根错节的草木饮得青翠明亮、通体生凉。这呆雨,哪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只晓得随心而动,不留余地。

雨,下吧,下吧……人生的一切本来都会离开,时间煮雨,奏着时节的音符,唱着咏叹的调子,陪我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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