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最忆是乡愁

作者: 邓仁权2018年01月26日来源: 潮州日报抒情散文

我的家乡北坑村,在粤东北一个不算偏僻的小山窝,村里有40余户人家。国道205线和天(津)汕(尾)高速公路,在村东的香炉嶂脚下穿山而过,每天南来北往的车辆似车水马龙般穿梭流通,使昔日沉寂的山村,显得格外喧嚣和热闹。

记得小时候,故乡的村前村后,满山遍野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尤其是老屋后面的山坡上,层层叠叠的梯田周围,以及山坑或山窝里,因土地丰润生长着成千上万棵各种各样的林木。有的参天大松,直径约五六十公分以上。尤其是村东北的路旁,有两棵被尊称为“伯公”“伯婆”的大松树,近地树径要三四个人合抱才围得拢。浓密的树冠像一柄巨大的雨伞,供来来往往的行人遮荫歇息。农忙时的中午,劳累了半天的农人,就在大松树下吃自带的午饭。饭后在大树下一边乘凉,一边饶有兴趣地谈论与农事有关的话题。童年的我,有时候在这两棵大松树下,听须发皆白的老爷爷“讲古”,讲他们的爷爷的爷爷们带领儿孙,披荆斩棘,植树造林,艰苦创业的动人故事。

听长辈们说,这些古树是两三百年前,开基祖当年在这里创业时,播种的小树长成的。经过多少代人的精心管理、耐心培育、悉心呵护,最终才长成这片上千亩的“风水林”。按照村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不成文的规定,任何人都不准在“风水林”里烧野火,更不准砍伐树木,哪怕是一株幼小的林木,也不能任意损坏。如有违者,轻则,罚种十棵树苗并保证成活;重则,罚种百棵树苗并保证成活。若有不肖之徒,胆敢不遵守祖训者,将会被族群驱逐出村,不准回乡定居。正因为有如此严明的村规民约,村里的“风水林”才得以延续,成为方圆几十里内,人们交口称赞和羡慕的一处亮丽的风水宝地。

童年时,我和小伙伴们每天在村里牧牛,有许多时光是在风水林中度过的。春天,风水林边的山坡上,开遍了五花八门的鲜花,伙伴们常常采来一些花枝,扎成一个个花环戴在头上,扮演“娶新娘”的游戏;夏天,在遮天蔽日的风水林中,厚厚的植被覆盖着地面,松软的草丛里,往往有许多探头探脑鲜美的蘑菇,渴望阳光的亲吻和雨露的滋润。我们手挽竹篮欢天喜地采摘蘑菇,直到竹篮装不下了为止;秋天,是各种山果成熟的季节,我和小伙伴们在风水林附近的山坡上,采摘各种甜美的棠梨、山楂、当梨、山稔子等野果,直到吃得肚子圆鼓鼓地才停嘴,把采摘的野果带回家给长辈或同伴们尝鲜;冬天,我们常在风水林里捉迷藏,玩各种各样的游戏,直玩到冬日衔山,母亲或婶娘远远地呼唤我们的“乳名”,才匆匆赶牛回家。也许儿时许多时光是在风水林中度过的,对那片风水宝地依恋太深的缘故,以致多少年来,不知做过多少梦,都与故乡的风水林有关,让我永生难忘,竟魂牵梦绕萦怀在心。就这样,我对故乡的风水林,产生了近乎偏执的怀念爱恋,这种单纯而朴实的情愫,一直深深地蕴藏在心里。

听村里的老人讲,故乡门前那条小溪,它的源头是从山后风水林中的崖畔下流出来的。原先那条小溪没有名字,后来人们看见小溪里常有一对羽色斑斓的鸳鸯在水中嬉戏,于是村里人便约定俗成地称之为“鸳鸯溪”。

儿时有许多值得怀念的往事,随着岁月的流逝,大多都记不住了。然而,同样令我难以忘怀的还有故乡门前这条小溪,它是一条仿佛由绿色乳汁汇成的溪流,绿得那样丰盈、绿得那样清澈、绿得那样醉人,充满着迷人的魅力!记得童年时,每当盛夏,我和小伙伴们脱得一丝不挂,啪嗵啪嗵跃入鸳鸯溪的深潭里游泳、摸鱼、捞虾、打水仗……玩累了,就躺在松软的沙滩上,仰望蓝天上悠悠飘荡的白云,那惬意和快乐,简直无法用文字描述!童年的我,有许多酷暑难耐的夏天,就是在鸳鸯溪畔度过的。沙滩上,有我儿时深深的足印;竹林里,有我儿时清亮的歌音;溪畔上,有我儿时遗落的梦境。

可惜,故乡的山林,也曾经被乱砍滥伐,摧残破坏。昔日满目翠绿的景象,荡然无存。每当遇到严重干旱,水田龟裂,禾苗颗粒无收;或遇上连天暴雨,洪水泛滥,悬崖崩塌,冲毁了梯田和良田。大量的泥沙冲进鸳鸯溪,填平了深潭。昔日清澈见底,鱼虾成群的小溪,变成溪水浑浊,面目可憎的模样!

“阴霾散尽见晴天,不信春风唤不回。”通过拨乱反正的宣传教育,家乡的人们逐渐认识到:没有森林的覆盖,没有草木的涵养,土地失去了植被,耕地失去了水源,必然会受到自然界的惩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就像人类失去了皮肤,怎能存活?家乡的人们还进一步认识到:人与耕地及森林与耕地,有着相互依存的密切关系,而愚昧和无知,是破坏生态环境失衡的根源。人类必须永远敬畏自然,爱惜森林,像珍惜眼睛一样珍惜森林,才能享受到自然界给予的恩赐。

上级地方党委和政府关心家乡的绿化建设,多次派飞机航播松子植树造林。几年后,故乡的光山秃岭又开始见到嫩绿的树苗,令人格外喜爱!家乡的人们,在地方有关部门的扶持和帮助下,贯彻落实承包荒山,分片管理,责任到村,封山育林,绿化荒山的政策。经过故乡人的辛勤劳作,家乡的荒山秃岭,又重新披上了绿装,呈现出一派生机蓬勃的景象。

前不久,我又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当我看见喜人的绿色染透山野,那满目无边无际的绿色,绿得让人心醉,美得让人难于用文字来描述!昔日浑浊的溪水现在清澈见底,成群的鱼儿在水中捉迷藏……此情此景,又勾起我对童年生活的无限向往与怀恋!在故乡探亲期间,我常在绿树翠竹林里流连,觉得故乡的一山一水,是那样优美,那样迷人,那样多情,令我毕生难忘!恍惚中,我循着故乡绿树成荫的小路,漫步走进风水林(现在称为封山育林区),寻觅儿时的梦境,也在寻找今天令人神往的新农村的新面貌——只见一幢幢崭新的农家楼房,鳞次栉比地坐落在山脚下;家家户户的门前,都铺筑了明晃晃的水泥路,通向横贯村庄的205国道,来来往往的汽车,形形色色的摩托车、忙忙碌碌的农用车,络绎不绝。清脆悠扬的汽笛声,伴随着隆隆的马达声,阵阵松涛的回声……组成一首响彻乡野晴空,久久回荡在耳际而动人心弦的绿色交响曲!我站在故乡风水林的山头上,放眼凝视,只见满目青山,碧绿如画,侧耳倾听阵阵林涛,如诉如吟,让人感慨万端,恍若梦中,似在仙境!

啊,故乡的风水林,梦中的鸳鸯溪,你是令我此生最忆的乡愁,你是故乡的血脉,游子的摇篮,祖先的精魂,庇佑故乡耕地的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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