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春水美人船

作者: 王太生2018年02月02日来源: 潮州日报散文随笔

这是一片干净的水,水质清澈的河流。初春的柳枝是柔软的,春水是柔软的,美人与船亦是柔软的……一切都是柔净和纯美。

柔软的宣纸上,画柔软的春水杨柳,水面上有一叶扁舟,舟上坐着柔软的美人。清代画家倪田,画过一幅“杨柳春水美人船”图,画的是“文姬归汉”,老柳细枝,丝线如帘,一叶小舟,有一美人斜倚归途船上。

历代画家以“文姬归汉”为题材的画作不少,画的是胡人汉马大漠孤烟。倪田的画则有所不同,落墨以江南为背景,杨柳依依,垂帘万丝,水面上人影瞳瞳,暗示故事人物的温润多情,是一个远嫁女子回娘家,什么也没来得及带,归心似箭,这是倪田笔下的“文姬归汉”,每个人对一个故事的理解不同,倪田是扬州人,他想到的意境与别人迥异,把季节、地点和环境放到他做梦的江南,温和、湿润,多水、多柳、亦多情。

杨柳春水。船,是奔泻江河水墨上的一粒移动的小黑点。

董小宛也是坐船渡江的,往如皋水绘园。那时,江面浩荡,清流汩汩,董美人从她的家乡——姑苏半塘出发,缘山塘,过梁溪,一帆款款移动,沿春风又绿的江南岸,溯江而上,到京口,登京焦二山,沿途观江景,看山水,听水声。董小宛去夫家,拜见公婆,她不像普通女子那样,买了船票,急急而行,而是雇一条船,和心爱的人儿,度蜜月佳期,且走且停,不急也不徐。

在一种舒缓的古典意境中徐徐而行,美人在船,在路上。

停船相问,是水路上的一个旧姿势,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坐着船,在旅途上遇着了,一个对另一个说,帅锅呀,你老家在哪?要到什么地方去哦?妹纸家住建康城外的横塘。听口音,咱们恐怕还是老乡哩。

那时候,江南的河道上,莺飞草长,柳絮飞炀,春深似海。风轻、水响,天光云影,两个人隔着水面,邻着船,在水面上聊天。说话声贴着水面可以传得很远。

长干里,南京的一个古地名,至今还在,其时人烟繁华,桨声相闻,我到南京拜访大抱恩寺遗址时,在长干里附近买包烟,出门时,隐约看到六朝烟雨,那个船上的女子,已然弃舟上岸开小超市。

中国的水运文化,有几千年历史。在高速公路网还没有编织之前,无论客船货舟,大多依赖水运。

在过往的岁月里,有人坐船到某个地方去,少则一两天,多则十天半月。迢迢水路,那时见对面老远驶过来一条船,内心欣喜。

美人坐在船上东张西望,对面驶来一条船,两条船交汇时,风声水声,淹没了说话声。

杨柳春水美人船,有美人在春天出行。草岸泊舟,船如一匹马,被拴在柳桩上。

在这样一个温润季节,有了这样一种轻盈致远的交通工具,也有了年轻男女的一次美丽邂逅。宋代李振祖写过一首词,春光融融的人间三月天,画桥西畔游人熙熙,画船如鲫。一帅哥忽然嗅到一阵脂粉香味,闻香望去,见桥畔柳树下,船上坐着一美人,斜倚栏杆,脸泛红晕,眉目传情。男子傻看呆想之际,不觉夕阳西下,伊人摇船而去。这一出,女逗男,男追女,空留怅惘。

杨柳春水美人船,色彩饱和明媚,冷蓝幽艳,美得可以做电脑屏保,迷离得可以装饰梦境。现在,河流越来越少了,河道越来越窄,河流渐渐失去航运功能,也很少见到真正意义上的船,更多的只是欣赏。有天,我做梦,梦见天青色里,我站在一条水道狭窄的河流旁,等船去远方,恍若见对面摇来一条船,美人在船上招手,渐行渐远,而我却在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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