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乾佑河·鱼

我的老家是个叫王家坪的村子，距镇安县城七八里之地。王家坪背依安家岭，面向海棠山，这两座山之间，就是乾佑河了。

记忆中，乾佑河的水很大，河水湍湍地，像是在奔跑。河道的窄处搭着一座木板桥，冬天河水冷，我们来来往往得从桥上走。春天时河里的水涨了，我们也得从桥上走。有时候走着走着，脚下的桥就没了，是涨水了，吓出一身冷汗。

乾佑河两边都是长满了庄稼的土地，地里的土总是很充能地想用自己的身体将河里的水掩住，这种愚蠢做法的结果可想而知。村里人就用石头在河的两岸垒起了两道长长的石坎，再在石坎边上栽上柳树。河就很好看了，青青的庄稼，绿绿的水，那垂在河面的柳枝在风中摇摆得就格外妖绕。

阳光明媚的日子，村里的女人们就提了竹篮坐在柳树下，一边家长里短地说着话，一边洗衣服，话随风逝，那手中的衣服也被清清爽爽地凉了一河滩。等她们将空了的竹篮从水中提起来的时候，猛然听见竹篮里扑愣愣一声响，惊惶失措的女人低头一看，那笑如同三月的桃花一样开满了一脸，原来，竹篮里不知何时跑进了两条鱼呢。

那时候，我们一直弄不明白，就是那样一条河，没有人去侍弄它，它却像一棵硕大无朋的树一样，结出一茬又一茬的鱼来。鱼是河的果，乾佑河成了我们取之不尽的生命之树。那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我们就像去菜园里去摘菜一样，只要一刻功夫，保准能让客人吃上鲜美的鱼肉。

河里的鱼虽然多，由于河清水亮，那鱼就显得格外地机灵。村子里的人打鱼的方式因此也就显得很特别。我们不用炸药炸鱼，也不用网去打鱼，等到中午太阳大的时候，我们只需拎一柄铁锤，找个河水浅的地方，沿着河中的石头一路敲下去，那鱼就会像树叶一样，不一会儿，就一一从石头底下飘上来，然后，你只需将手中提的竹篮轻轻地放进水中，将它捞起就行了。之后，再从花椒树上折一把花椒叶，把它放进烧红的铁锅里，再将鱼放在上面用文火烘烤，顷刻间，那鱼的香味能填满整个村子。

到了夏天，吃鱼就更简单了，乾佑河经常涨水，你只要等它涨水时，拿上竹篮或者笊篱在那浑浊的河水里一抄，就是半篮子鱼。记得那时候家家户户没粮吃，可到了夏天，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晾晒着鱼干。

也许是乾佑河没有索取，它只是在给予，两岸的山都有些舍不得它流走。在乾佑河即将流过我们村的地界时，两岸的山突然双手一抄，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式，河道就一下子变得逼窄了，形成了一个峡，我们叫它鱼洞峡。

鱼洞峡真正得名，是因了海棠山上的一个洞。我们叫她鱼洞。

这个洞常年有水涌出，流进乾佑河。

农历三月三，桃花开得正艳时，是鱼出洞的日子，每到这时，这个洞里就会有大量的泉鱼随着水流流出。我们便将竹篓埋在洞口，一个晚上，便能接满满的几竹篓鱼。

从山的肚子里流出水来，没什么稀奇的，可从山的肚子里流出鱼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村子里几个好奇的年轻人，便拿了火把，去那洞里探奇。他们钻进了洞里，沿着溪流朝里走去。洞里的溪流并不怎么大，发出的声音却很好听。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眼前却突然开阔了起来。河水也变宽了，眼前也变亮了，水绿草肥，那清澈见底的河水里游着一群一群的泉鱼。据传，他们在那里看到了一个漂亮的村妇坐在水边洗衣服，见了他们，便对他们说，赶快回去吧，再不回去，火把烧完你们就回不去了。这时他们才发现，拿的火把都烧完了，仅剩手里的这支火把，他们举着那支火把，折转身有些恋恋不舍地一路往回走，没想到，走出洞时，那火把竟然还烧得旺旺的。

这只是个传说。后来，教我们语文的孙老师告诉我们，这个洞一直通往山的另一面的金钱河。金钱河是个什么样子，我们不知道，可到了每年的农历三月三山上的桃花开时，我们住在乾佑河边的人，却能吃上那条叫金钱河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