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岔沟的秋天

作者: 王善盈2018年08月09日来源: 商洛日报散文随笔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忙的时候嫌忙,老想着休假,后来有了双休日,但在新鲜了一阵子后,又开始无聊起来,玩微信、打麻将、跳广场舞,甚或生出网恋婚外情之类的余事。当然,也有爱读书、爱音乐、爱旅行者,总之喜好五花八门,而我呢,就喜爱走一走,确切地说是小走,那些名山大川一需要时间,二需要人民币。这二者,我都不充足,何况自己向来认为名胜一直遭千人踏万人踩,很有种风尘的感觉,倒不如寂静的乡间干净。

这日,我选择去碾岔沟。

碾岔沟是山阳县一个极普通的小山村。从县城西行,过朱家塬,经色河铺,从陆湾的一个岔口进去就到了,行程也就20里地。

要是没有4米宽的水泥路,如果是陌生人,是绝想不到这里会隐藏着一个村庄的。蒿草铺满路边,像两把扫帚刷着车的两侧,再进,但见茫茫山野,木遮天蔽日,高处是松柏、桦栎、红眼毛、黄腊木……低处是梯田,玉米像持着钢枪的仪仗队,毛栗树枝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猬,核桃树不时落下成熟的坚果,有几只松鼠正忙上忙下的,山雀、昆虫很卖力地歌唱,一条细细的溪水静静流淌,偶尔发出一点小响动证明自己的存在。

转过几道道弯,远远看见依山而建的瓦舍,有走狗连忙通风报信,主人听见就出来和我们握手,走狗明白是主子的熟人,立刻变狂吠为摇尾巴。

这是一个有着500年可考历史的古老村庄。老徐一边给我们沏着自制的连翘茶一边讲:“我们村住户大多是明代从山西通山移居而来,分散在安沟、梁家山、大屋脊和沟垴,徐姓人数最多,除此有陈、张、王、赵、何、冯、宋近十个家族,上世纪70年代全村鼎盛时发展到600口人。改革开放后年轻人一律外流,赚了钱就在城里买房置业,剩下常住不到200人,不是老来就是小。”

碾岔其实并不偏僻,古时候只需翻金盆岭,走骡马路,到黑沟口,三五里地就入了官道,西能去长安,东可下湖广。我们徐家是出过大人物的。老徐指着大家坐的地方说,这里之所以叫大屋脊,是因为当年有大户人家住在这里,房分前庭后院,四水归堂,雕梁画栋,大门楼外有拴马桩,占地数十亩。家谱记载徐老太太24岁守寡,养大四个儿子,其中两个中了进士,一个在四川督军府任职,一个在翰林院走动。一日传来家书,进士要回家省亲,另外两个兄弟去接,不想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时为清末,传说有三,或死于沉船,或死于匪患,或死于革命,已成不解之谜,此后徐家渐渐衰败,如今只有那几个雕刻精美的青石门墩和柱墩在诉说着昔日的历史荣耀。

说话间菜就上了桌子,藿香洋芋片、酱豆炒腊肉、油炸香椿鱼、红薯丸子……都是些自产的农家菜,酒是压了十年的老包谷酒,我们就在院子里高升五魁起来,这里尽可喧哗,不会影响到任何人。初秋的阳光斜照过来,撩过被酒精燃烧的笑脸,曹主任从市里来,兴奋得像小孩子,往年,在县法院工作的老徐回来,村里人就羡慕说,看娃子天天坐法院多享福。其实他觉得回来才享福,家家修竹影映,空气一尘不染,吃自己种的庄稼蔬菜,放心环保。霜降未过,青柿子在叶子背后犹抱琵琶,就像少数人先富起来一样,个别早早红了,如血似花,故乡人称为蛋柿,这是山中儿童的快乐源泉,蛋柿一般长在最险要的枝头,也是最好的柿子,这得感谢造化,感谢虫子为我们优选,是它咬断柿瓣,这才有了蛋柿。要吃到这种好东西,是一件智慧的实惠游戏,首先要确定树上没有马蜂窝,然后用一根前端绑有敞口小网的竹竿,伸到蛋柿下方,只需轻抖树枝,蛋柿就入了网,谓其名曰舀,我倒觉得更像捞鱼。另有两种食品,世界独一无二,舌尖上的中国漏播了,一种是取嫩玉米棒子数个,用柴火烤熟,剥鲜核桃仁,去皮,与玉米同时入口,启动牙齿,用舌头用力搅拌,就生发出油中带甜,甜中有油的味道,那种香是无以言表的。另外一种食品要到冬季,只需把核桃仁从柿饼屁眼里塞进去,然后一口一口的享用。这两种食品至今没有人命名,也只有在陕南的山里才能吃到。此时正当第一种吃法时令季节,我们有幸一尝,在给老乡钱的时候,他们异常生气道:“把人看成啥了?把人看成啥了?”临别,我们只有留下电话号码说,到城里一定联系。

回望碾岔沟的土墙石板屋,一行叹息不已,都吃惊还有这般朴实厚道的乡亲,如梦里进过一回桃花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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