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轻轻吹

很多年前，我在一所有许多高大梧桐树的学校，读高中。那时，喜欢在有风的傍晚，怀揣着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忧郁，坐在梧桐树下，发呆。我向往，一个人背着行囊，如三毛般走遍万水千山。我常在老师一遍遍强调高考是人生的转折时，走神。

在自习课上，偷看琼瑶的小说。阅到伤情处，眼泪稀里花拉地流出来，用手绢拼命地擦。被老师巡查发现，问原因，我不假思索地答：压力太大，不舒服，头晕。他拍拍我的肩，轻轻地安慰说：挺一挺，就过去了。

大多数时候，埋在课桌的书堆里，做永远没完没了的习题。喜欢看传过来的字条，写着与心情有关的黑色幽默，窃笑。窗外是梧桐树掌型的叶子，在阳光下招摇地伸展着。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呜着。时间仿佛是静止的，每一秒，都过得象一小时。

也曾在偶尔放假的下午，背着老师和家长，与高年级的男同学去溜旱冰。

溜冰场是游泳池改造的，长方形的建筑。四周水泥的墙面上，斑驳着，偶见青苔淡淡的绿。溜旱冰的，大多是时髦的男女。男孩眯着眼，抽着香烟。女孩眼神流转，披着卷发，微喇的牛仔裤，紧紧地绷着臀部，勾勒出的线条，性感得一塌糊涂。17岁的我，不懂得那就是性感，只知道，冰场上的风采被这样的装束撩拨成旋转的风。冰场上四周悬挂着劣质高音喇叭，播放着张行的《迟到》，听得我浮想联翩。

妈妈将那些男孩女孩归为无所事事的痞子。警告我，远离，且鄙视。我喜欢做好学生，却对那坏，怀着无比好奇的窥探欲望。我压抑着被蛊惑的心，看琼瑶、三毛和亦舒。隐约感觉到，书本里的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差异。

也看金庸。偷偷地、疯狂地看。爱极了翁美玲版的黄蓉。娇蛮的样子让人牵肠挂肚。当然，也喜欢周润发版的许文强，帅呆的举止，不动声色地流露出成熟男人的霸气与稳重。

也有带锁的日记本，被我视为珍宝。我将所有的秘密放进去，谁要动它一下，我就准备拿出视死而归的心去拼命。一个人的时候，常常望着里面夹杂的某一张纸条，发呆。关于未来，我还不能展开更多的想像，却在屡次的发呆中，深切地感受到青春年少的忧郁和迷茫。这样一种况味，一度令我痴迷。

彼时，宇正教我钢琴。他眼神淡定清澈，像三浦友和。一个冬天的傍晚，他的手指在琴键上划动，纯净的音符流淌而出。他侧头，对我说：这音乐描述着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初生的太阳正冉冉升起，雪原中的小屋上空飘着袅袅炊烟……我的内心被“宁静、圣洁”这样的词语充盈着，安静而充实，体味到一种唯美的静谧享受。与溜冰场上的蛊惑，截然不同。

我安静下来。不再跟着小说的情节胡思乱想，潜心学习。不再去溜冰场。当我拿着录取通知书时，我明白，自己的人生道路是沿着正常的轨迹在进行。和同学们疯狂地庆祝时，换杯换盏之间，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游离于喧闹，如局外人。融合，只是表象。

喝多了，蹬着吐。晕旋之中，三年的时光闪电般掠过脑海。眼泪落下来。有风，轻轻地、轻轻地，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