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过去到现在

参加朋友生日聚会，一位小学同学对我说，你知道吗，那时你在我们班上是最受欢迎的。

最受欢迎的？开什么玩笑。

天知道他们有多讨厌我嫌恶我，我有多讨厌他们害怕他们。读四年级时，我从乡下转到他们班，成天被他们欺负，不是这个故意开门碰我就是那个推同学撞我，或是拽我的头发踩我的鞋带，我常常被他们欺负哭。跟爸爸和老师告状，他们被批评或打手心后，有的收敛几天，有的索性变本加厉，当时就威胁我要我放学回家的路上小心点。我坐立不安诚惶诚恐，希望放学铃声永远不要响起。好在扬言要报复的也是口头长长士气，倒也没采取行动。

看他们因为欺负我而被数学老师罚站语文老师打手板，我心里没有报仇解恨的感觉，反而会感到惭愧和内疚，因为语文老师很凶，一打就是10板20板的。后来我被他们欺负了就默默忍着，不跟老师和家长讲，常常是回家后爸爸看见我哭过的花脸和残留的泪痕，问及缘由。我支支吾吾：他们开门撞到我，我也没看清是哪个开来撞的。

那时我就特别想学武功，要是我有一身功夫，能打过他们，他们就不敢再来欺负我了。可这只是个白日梦。那就快点长大，读初中，离开那个班级。

那时班上的某某喜欢你。你还想得出他来不？

那个？前不久在街上开了一家小餐馆。他喜欢过我？没看出来。我们班另一个男生，他现在在哪里？

沿海一座城市打工。他们那时都和我是结拜兄弟。

结拜，小孩子的游戏。我和班上三个小女孩也结拜过姐妹，结拜过程就一句话，没任何仪式。

那个在外打工的男孩，从没欺负过我。我工作后不久忽然写来一封信，名字熟悉，我努力回忆才想起他的样子。小学毕业后我们不在同一所中学，很少见面，初中毕业后再没见过。他说他每次回来都四处打听我的消息。知道我去读了师范，毕业后在一间村小工作，然后来到镇上的小学。也不知他所述是真是假，他在信中含蓄地表达出的深深的爱恋和关注，我是一点也没觉察到。他说每次回家感觉都很复杂，故乡已经不是儿时的面貌，只剩下孤独的老人和孩子。他的一个手指断落在异乡的工厂。

今年落花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物是人非，近乡情怯。我们再也触摸不到小时候家门口那条清澈的溪流。

感情就在那一刻停止便好。本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从此无音讯，也无牵挂。

忽然听同学提及过去的事。我问起他，其实就是想知道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他是否安然地活着。

那时在班上，你真的是最受欢迎的。怕我不信似的，他又补充一遍。

这个真出乎我的意料。倘若当时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常常梦见自己学到一身好武艺，我一定不那么迫切地渴望长大去另一个班级。

我那时很害羞，每次看见你，我都会脸红，你记得不？

有这回事。

从他大学毕业后再见我再不会脸红时起，我知道那个曾经每次看见我都会脸红、读初二时传说是因被老师知晓了他心里的秘密而哭鼻子的害羞的少年永远成为过去。这么多年，从他那天第一次坦然说起他曾经看见我都会脸红时起，从每一次聚会他谈论的都是官场上谁跟了谁而混上副科正科，谁得罪了谁跟错了谁而坐冷板凳时起，我知道那个单纯害羞的少年永远消失在世界的另一端。